山石轟泄而下的時候,天地都在震動。草木搖蕩,石沙往下陷。

暴雨打在臉上,吸入的空氣都帶著嗆人的味道。

懷裏的小男孩害怕得抓緊了他的衣襟,顫聲喊:“大人……”

他的聲音很弱,整個人瑟縮。

徐禾氣笑:“現在知道害怕了?就你這樣,還想娶媳婦。”

男孩渾身燙的不正常,聽不清徐禾的聲音,眼角泛出淚來,咬著唇抽噎。

幸而這一次山崩不是特別劇烈,徐禾往山上跑。跑的時候把男孩護在懷裏,問係統:“附近有沒有比較結實的山洞,能容下兩個人的。”

他不會死,但懷裏這個男孩卻不一樣,男孩現在發了燒,身子已經很虛,如果在暴雨中淋一晚,輕則留下病根重則性命不保。

係統終於有用了一回,說:“有,離您很近,往右邊跑。”

徐禾點頭:“好。”

山洞隱藏在疏亂的雜草間,暴雨嘩嘩,大顆大顆打在身上,又順著徐禾蒼白的臉流下。

整座山坡都在抖動,地震一般雷鳴的聲音轟轟響,錯亂紛繁。

徐禾抱著男孩,幾乎是衝進了那個漆黑的山洞。洞裏也積了水,腳下的泥,異常滑,剛進去的一刻徐禾差點摔了,他扶著洞壁穩住。

山洞很黑,徐禾道:“係統,你出來。”

係統聽話的從徐禾腦海裏鑽出來,化成實體,一團綠幽幽的光,照亮了山洞的周圍。

徐禾把蓑衣鋪在地上,又把男孩濕了的衣服脫了,讓他躺下。

係統默默地看著,主動發光發熱。

徐禾做完一切後,反而沉默下來。

山洞外大雨落得天地大白,蒼茫一片。山洞內安安靜靜,隻有男孩睡得不安穩的輕微嚅囁。

他的眼眸深沉又空遠,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係統說:“宿主,你真是個好人。”

徐禾說:“還好。如果你沒說會保護我的命,我不會上山的。”

係統頓了下,繼續道:“那你也是個好人。”心裏又想,怪不得博士會選上你。

徐禾嘴角的笑意卻懶洋洋,他閉上眼,往後靠,抵著冰冷的石壁,輕聲說:“我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係統僵硬:“怎、怎麼了?”

徐禾很疲憊,但還是說:“我應該在哪見過。”

他雖然記憶不是很好,但很清楚覺得,不會是這個世界發生的事。大概是真的要回去了,所以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記憶開始浮現。

徐禾頭疼,懶得去想,問道:“雨還會下多久。”

係統暗舒一口氣,它現在越來越害怕,還好任務快要完成了。係統道:“雨一晚上都不會停,可能還會越下越大的吧。”

徐禾嗤笑一聲。

係統又道:“宿主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徐禾道,“嗯。”

閉上眼,外麵打雷一般轟隆隆的聲音吵得他心煩,卻突然想起小時候。

有一次他也是發了燒,外麵剛好在打雷下雨,又困又倦,空氣都是潮濕的,隱隱帶著霧凇般的冷意。

被一雙修長冰冷的手探上額頭時,他迷迷糊糊醒來,看到的是少年薛成鈺。

他揉了揉眼睛,把胳膊伸到被子外,半夢半醒問:“幾點了?”

還是少年的薛成鈺聲音也帶著少年感,很輕、很溫柔,隔著歲月,隔著雨幕,說:“你睡吧,還很早。”

其實已經不早了。

徐禾覺得自己可能也有些感冒。頭腦有些痛的,前些日子瞎操心了一回薛成鈺的感情事,現在他腦子裏也是薛成鈺。

徐禾對那個人還是沒有頭緒,本來淡了的心思,在生病後反而又升起,甚至成了一種執拗。

徐禾問係統:“你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誰麼?”

係統綠色的光閃了閃,慢吞吞:“知道,但是我不能說。”

“我真的認識?”

係統:”認識。”

徐禾笑了一下,聲音沙啞卻帶了份漫不經心:“瞎扯吧,我小時候又不是沒去過翰林院,長得好看的聰明的,也就那麼幾個,沒有一個完全符合他嘴裏的話。一見鍾情這事,他說的雲裏霧裏,我怎麼就真信了呢,指不定開玩笑的。”

係統歎氣,真是對他時不時的敏感,感到無語,說:“宿主你還是睡吧。”

“睡不著。”徐禾手撐著地,望著前方,頭痛的有些厲害:“估計就是騙人的,我還當了真,你說這是不是他臆想出來的暗戀對象啊,那我也給自己臆想一個,第一就是要溫柔,第二要好看……”

係統忍無可忍打斷他:“宿主,薛成鈺這一生隻誇過一個人聰明。”

徐禾笑:“他的傲慢都寫在骨子裏,肯定了。這我早就知……”後麵的一個“道”字同他的笑意一同褪去。

洞外的雨越下越大,徐禾感覺周圍的山石都搖晃起來,他先驚站起,而後又坐下,俯身捂住了男孩的耳朵。

地動山搖,天幕將傾,鋪天蓋地的泥石流從上滾下,把暴雨打斷。

最後一絲光亮隱去,泥漿砂石甚至湧進洞裏,好在洞很深,湧到一半,堵住出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