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道理,梁五居然也明白了,蓮菂忍不住笑一笑:“不是,”又靜靜坐一會兒,蓮菂才開口:“不是對你解釋,也不是對任何人解釋,隻是話到嘴邊突然想說。”本來其實還想忍著,被一通一通的話弄得要說一說。
“原先想的多簡單,和留弟過得好就行,”浸潤在月光中的蓮菂微微而笑:“後來什麼也想不成,後來隻想我兒子。”說到這裏,蓮菂收起笑容,有人說是隨遇而安,有人說是隨波逐流。隨波逐流與隨遇而安是一個意思嗎?自己想去。蓮菂淡淡:“我告訴你,你也告訴我,那東西是什麼好嗎?”
梁五歎氣:“還有這樣交換的,好吧我告訴你,反正你去了就知道。封藩王有皇家血統隻有四、五個人,王爺想如願,需要別人支持。而別人肯支持他,需要事先許點兒什麼。”
“這東西公子怎麼會有?”蓮菂隻大概明白,梁五搖頭:“他說他有。”對著蓮菂突然睜大的眼睛,梁五摸摸鼻子:“你別瞪著我,這引火燒身的事情,是你丈夫幹出來的。”梁五也故作輕鬆:“哦,你同他還有個兒子。”
蓮菂隻是低語:“難道是為著左大人,他早就下了獄,為著什麼九錫,他反對的太厲害;要麼就是孔補之,他和公子早就絕交。”
梁五聽完,也諷刺地道:“你知道得還不少?”蓮菂沒有理會他,對著劃得飛快的小船道:“這船真快,咱們到了京裏能進去嗎?”
“保你進去,我陪著你。”梁五說過,與蓮菂異口同聲說出來:“你不稀罕,”蓮菂同時在道:“我不稀罕。”站起來就進船艙裏去。
獨自在外麵的梁五對著河水皺眉:“看看,我也會凶人了,你不稀罕,我也得陪著去,這是史將軍說的,他在京裏進出次數太多,已經是臉兒熟。”
安公子在昭獄裏,是單身的牢房,一盞油燈閃著微弱的光。桌上有紙筆,上麵一個字也沒有動。這境遇算是不壞,不過喂牛吃草是等牛下奶,安公子在薄薄的板床上仰躺著,回想自己是怎麼進來的。
不是為章益,而是別的事情。處於生死線上的安公子失笑,他還能笑得出來,嘴裏自語道:“是我太著急了,或許還可以再等一等。”可是這東西拿到手裏,安公子一下子就難以忍耐,結局就是他下了獄,而那東西呢,藏得不錯。安公子嘴角邊一絲微笑,藏得很嚴實。
門外傳來腳步聲,安公子一躍而起,外麵的動靜他時時聽著,拉自己去動刑,還是殺了我?這隨時都有可能。這個時候說後怕都已經太晚,接下來是什麼才最重要。
“安大人,刑部的大人來看你。”外麵的獄卒還算客氣,“咣當”打開門,進來兩個人。進來的的確是刑部裏的人,而後麵跟著的從人,安公子愣了一下:“菂姐兒。”
來的這位大人輕聲道:“你們快說,我不能出去,有話趕快交待。”這聲音急迫地讓這一對夫妻隻是難過。蓮菂走到安公子麵前,黑幽幽似一汪潭水的眸子對著他垂詢看過來:“為什麼要這樣?”
真是弄不明白,當英雄的人大有人在,自己家裏出一個不是好玩的。蓮菂以前隻想掙錢有錢呼奴喚婢,以後也隻想好好過日子,珍惜一下屬於自己的。她屏住氣息,燈下的安公子看起來沒有明顯的消瘦,也沒有明顯的憔悴,可是你為什麼這樣做?
安公子微笑,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他不顧房中有人,在蓮菂肩頭抱一下,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象是又胖了?”
生離死別弄得有點兒滑稽,蓮菂板起臉:“我胖著呢,你喜歡了吧。”後麵大人輕咳一聲,蓮菂依到安公子懷中,對他附耳道:“他們要找你要東西。”
安公子抱著妻子,耳語道:“告訴他們沒有,要打就打,不打算了。”蓮菂深深吸一口氣:“給他們,你就能出來。”
“你看好了,這是昭獄,等他打下來也許三天五天的,我的人可還在這裏。”安公子說過,對著妻子低低道:“要是我不在了,再沒有人欺負你了。”
蓮菂慢慢說出來:“你是這什麼話!這話等出去再說,”安公子示意她看桌子上的紙筆:“讓我招供的,”再告訴蓮菂:“我看到了小周公子,一身是傷,他也看到了我。你記得告訴周家。”
油燈下,蓮菂隻是問:“一定要這樣?你一定要這樣?”安公子含笑:“此時不是你我說了算,有時候世事欺人,不由人作主。”
蓮菂仰起麵龐,說不上有深情但是有關切,安公子伏下身子:“這裏筆墨紙硯俱全,要不要休書?”……
外麵黑燈灰暗中,梁五等在外麵的街角。蓮菂氣呼呼地過來,雖然外麵沒什麼光亮,也可以看到她氣得臉色都變了。來時是一輛馬車,蓮菂坐車裏,梁五趕著車,折騰到天明才出了城。
天光大亮,朝霞漸起,蓮菂突然從車裏伸出手來拍著梁五的背:“我要見你們王爺,我現在就要見。”
梁五停下馬車:“你知道他在哪裏?”蓮菂咬牙:“你知道,你肯定知道。城裏亂成什麼樣,這是兵臨城下,他在哪裏?京裏不是一般的城,他要是在長城外麵?”
“那就遠了,難找的很。”梁五說過,背上又挨了蓮菂一拳,梁五喃喃自語:“我身上應該總穿著盔甲,”
蓮菂在後麵說得恨恨:“等你這樣了,我也一樣對你,你就沒聽說過兄弟如手足?”梁五心裏覺得舒坦,人還嘴硬:“那你關心的,還是這件衣服。”天光更大亮,梁五仔細打量過,又喃喃自語:“你象是沒哭?”
“沒哭,沒有眼淚,你要是不帶我去……”蓮菂剛說過,梁五悠然地趕著車:“我不正帶著你去。”
“你認識路嗎?當然在京裏趕車象是很熟悉。”蓮菂明白過來,從車裏出來坐梁五身邊:“你看過地圖?早就背熟了,你是要打哪一條街?”
兩邊綠蔭濃密,梁五對著樹上看看:“這鳥叫的,嘰嘰喳喳不讓人安靜。”蓮菂在旁邊皮笑肉不笑:“梁小將軍,從五品的將軍不是嗎,你知道的挺多?”
“從五品也是五品,”梁五一聽就不幹了:“表妹你說話中聽點兒,你在裏麵受氣了是不是?”梁五就是不敢笑,隻是小聲問:“有沒有問他要休書?”
蓮菂奪過馬鞭子來,氣得自己趕車。梁五摸摸頭:“前麵該拐了,要是你也認識路多好,我就可以到車裏睡一會兒了。”
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回答,梁五又自說自話:“你見到王爺準備說什麼?”蓮菂不說話,悶聲不響的趕車。梁五歎氣:“好吧,你別說錯了話,讓我教教你,這仗遲早要打,你去以後,記得多拍王爺,多說他好話,”蓮菂霍然回身,把梁五下麵的話堵回去,狠狠地馬鞭子塞到梁五手上:“趕車,多久能到?”
“你又對我凶上了,好在留弟沒有你這麼凶。”梁五力爭一下,我陪了你一夜,就這麼對我。已經進去馬車裏的蓮菂從車裏探出頭來:“公子不在,沒人送親,你還想不想成親?”
梁五哼一聲:“你怎麼不說,他不在,留弟就不出嫁。”說過以後,還是老實地趕著車。車裏又傳出來聲音:“多久能到?”
“快了快了,你睡吧,”蓮菂一覺醒來,是下午,問梁五,還是回答:“快了快了,你餓了,車裏有水有餅子。”
第二天下午,蓮菂問梁五:“咱們停下車打一架吧?”梁五想想:“打過了你趕車嗎?”蓮菂一氣頭的火:“不趕!”
“那就不打!你別催,咱們從城外麵繞過去就是這麼遠,”梁五不一小心把實話說出來:“再說我是看的城裏地圖,這城外麵我還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