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告訴少夫人,”安大人吩咐過,繼續麵不改色地對孔補之兄弟道:“粗粗的識幾個字,這親事也不算辱沒二弟才是。”安大人不慌不忙繼續貼金子。
安步往裏麵來,安少夫人對著孔夫人正在含笑:“我們留弟比我手巧,針指也會做。我們大人疼她,讓她念書,聽說二弟文才好,這親事算是相當的。”孔夫人正微笑間,藍橋進來附耳回話:“姑少爺偷偷到了京裏,把二姑娘找出去了。”
“讓安五跟去看看,”安少夫人說過,藍橋再回話:“已經跟去了。”安少夫人放下心來,繼續對孔夫人笑容可掬:“咱們是通家之好,這親事算是親上加親了。”
孔夫人也笑得合不攏嘴:“可不是,這親事前兩年就在說了,就是我家二弟性子擰,一定要見人才行。今天見到了,剛才讓丫頭去問他,可是和我說的一樣,他這就沒話說。”
程敏功帶著留弟此時在茶樓的包間內,茶博士送上茶和茶食出去。程敏功自己斟茶給兩個人,對著留弟是喜不自勝:“我對你說過年年來,看看我來了。”
“京裏好多名士,你來遊學也不錯。不過為著姑太太,我說過你不要來。”留弟說過,程敏功當沒聽到,把茶推給她:“我大了,你也大了,我怎麼能不來。”
留弟呷著茶,轉著眼珠子在想,進京的時候已經對他實話實說幾次,他不肯信,今天要再說一次嗎?說得難聽些……房門突然被推開了,程敏功正要不悅,留弟跳了起來,開心道:“梁五哥。”
門外站著鐵塔一樣的梁五,梁五笑容滿麵:“從你們家後門一直跟到這裏,你們關著門說什麼?你是個姑娘,怎麼和男人上茶樓。”
留弟隻委屈:“你怎麼才來,你晚來一步,我就要訂親事了。我姐夫在家裏給我許人家。”梁五哼一聲:“我知道,是右僉都禦史孔補之的兄弟。他寫信給我,我一看到信就趕快來了。這一次,我再不會來晚。”梁五把手上磨破的地方給留弟看:“馬韁磨的。”
“你準備怎麼對我姐夫說,我姐夫很厲害,而且越來越厲害,他又升官了。四品的官階領三品僉都禦史的事情,怕他的人不少。”留弟不無擔心。梁五擰著眉毛:“他是很厲害,查起案子那叫一個凶,不過這不是案子,他厲害也沒用。”梁五不無諷刺:“左僉都禦史和右僉都禦史結親事,看看他們算盤打的多美。哼,我一直就防著他呢。走,找他去!”
拉著留弟兩個人要走,身後程敏功急了:“哎哎,我,我是誰?”留弟回身不好意思地剛一笑,還沒有說什麼,就被梁五拖著走了。一直拖到樓下,跟來的一個士兵牽過馬來,再對梁五彙報道:“張大功去找郝將軍借兵了。”
梁五把留弟抱到馬上去,牽著馬笑道:“我就是一粗人,我和這秀才說話,從來要帶兵。走,咱們攪他們酒宴去。”
程敏功跟下來,聽到留弟格格笑:“你不心我姐夫抓你,我姐姐說他抓人審人,從來不手軟。從外麵看他斯文,其實我姐說不然。”
“管他然不然,是他先同我幹上的。”梁五拂拂衣上征塵,牽著馬在人群中行走。突然覺得很幸福,回頭對著馬上的留弟笑:“我以後就這樣給你牽馬。”茶樓門口,姑少爺摔碎了一地的真心。
留弟笑眯眯:“以前想過給姐姐牽馬嗎?”梁五一愣道:“沒有過。”快馬急奔入京這一路已足夠酸澀,留弟這樣問出來,梁五更是苦澀上心頭。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回來晚。他日夜兼程奔波到京裏,就是為著心底有這句話。
街角裏安五沒事人一樣站著,這下子熱鬧了,安五鑽入人堆裏,先回家去準備報個信兒。安公子和孔補之兄弟酒宴正酣,聽到安步進來耳語,安公子麵不改色,對著孔補之舉杯道:“請,”
安家門外的街口,站著一隊上百人的士兵,帶兵來的郝將軍是梁五打京城的時候認識的,以後加意交好,就為著好借他的兵。郝將軍有點兒後怕:“我為你可以兩脅插刀,可你想清楚。這是左僉都禦史家,他就有抓人審人的權利,梁兄弟你可不是京裏的官兒,你是王爺治下,你想過這後果沒有?”
“這親事是我幾年前就訂下的,現在是安大人背棄盟約,你要是怕,這就回去!”梁五說過,留弟在馬上格格笑。梁五仰起臉來對留弟笑:“沒說錯吧,你早就許給了我。”留弟連連點頭,笑個不停。
郝將軍沒話說,這本人都說是的,還能有錯。安大人升了官,把妹妹另許高門,這是朝中不少官員們做過的事情。郝將軍有了底氣,按住腰上刀把:“走,是事實咱就敢去。”
忽忽啦啦一隊兵,青天白日之下圍在安大人門前,安五要看熱鬧,在門上裝守門的,上前來喝問:“誰這麼大膽!知道這是誰家嗎?”
“簡靖王帳下梁五,我是來迎親的。煩勞你進去告訴我表妹和表妹夫,今天我就帶著我妻子走。我們不是私逃,所以光明正大來說一聲兒。有嫁妝就送出來,沒有嫁妝我這就走了。”梁五說過,郝將軍佩服得五體投地,把大拇指翹起來:“好樣的!這才是血性漢子!”
梁五嘿嘿笑:“那當然,叫什麼聘則為妻奔不好是不是,我們是粗人不會念書,但是這道理咱懂。”
門口一堆兵,後麵圍著看熱鬧的人。跟過來的程敏功看在眼裏,心中氣苦淚水這就下來。安五不一會兒就出來,後麵跟著安步。安步站定,對著留弟大聲道:“大人吩咐,二姑娘私自走出家門,這就進去自領責罰。”
說過安步做一個請的姿勢:“二姑娘請,大人在書房裏等著您。”笑得正開心的留弟嚅囁著從馬上爬下來,遲疑著看看梁五,還是往家裏去。冕哥兒從安步後麵鑽出來道:“父親要打你,”大喘一口氣再接著道:“父親在請家法。”
梁五把馬韁一丟,上前挽起留弟:“我跟你去,我看他敢!”冕哥兒第三句話這才出來:“也要打母親。”然後一溜煙兒又跑走了:“我去喊祖母。”
嘩啦啦一片刀出鞘的聲音,日頭光下雪亮刀光白花花一片,這是安五帶著門上的人不讓梁五進,這就要打起來。梁五哈哈一陣大笑,用手中馬鞭子捅捅安五:“今天誰不讓我進,老子跟他拚了!”
郝將軍在後麵又感動一下,居然敢上京裏搶親!大聲道:“這親事是安大人不對,他悔了婚,不怪我們兄弟上門來。閑人讓開,請安大人出來說話。”
身後一陣腳步聲急奔而來,也是一陣兵過來,為首的軍官喝道:“郝通,京裏不許鬧事,你糊塗了嗎!”來的兵也是嘩啦啦一片,刀出半鞘。
冕哥兒來找母親,看到她站在父親麵前正在挨罵,安公子一臉怒容:“就一個妹妹,你也管不好!”孔補之兄弟坐在一旁,孔夫人看著丈夫是全然不意外,隻有孔夫人是意外,孔二公子是新奇。有人來搶親,搶的是我要訂親的妻子。什麼人?
“京裏管治安的袁將軍在外麵,和郝將軍梁將軍要打起來!”這事態就要嚴重起來,安公子拂袖站起來往外麵去,孔補之跟在後麵。兩個人一起出來,郝將軍覺得不對,左右僉都禦史,都是禦前的紅人,難道是他們兩家要訂親事?郝將軍先是嚇一跳,然後對梁五不無佩服,敢在京裏搶親,這膽子不小!
安公子站在台階上,對著後來的袁將軍示意一下,再對梁五道:“梁將軍,誰準許你私自入京都?藩王及治下一眾官員,不奉旨不許進京,你不知道?”
“你心裏明白!”梁五恨恨地道:“我是來成親的,前年我給你來過信,把聘禮給你送來了,你不收是你的事情!去年我給你來信,告訴你要來成親,你在王爺麵前弄的什麼鬼,把我調走別處不能來。這一次我告訴你,我是來成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