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露做了冗長一夢。
夢見潤玉並非那個孤清冷寂,煢煢孤身,被天家欺壓鬱鬱寡歡不得寵的夜神,而是天帝與天後簌離膝下唯一一子。風華絕代三重雪,秋水為神玉為骨。陌上如玉豐神俊朗,卻又溫文爾雅,平易近人,是天界乃至六界大小神魔仙妖,男女老幼,夢寐以求的婚嫁對象。
她仍是太巳仙人獨女,上頭卻有六個氣度不凡的哥哥,都隨著太巳仙人征戰沙場。她乖巧單純亦耿直,偶有小莽撞,但幸在有些小聰明亦進退有度。太巳仙人免得她舞刀弄槍,借著仙府征戰之功,欲給她討仙職,正好上元仙子下凡曆劫不慎遇險,便讓她去頂著。
那日月下仙人大壽宴請,她因仙務繁忙不慎誤了時辰,匆匆促促趕到欲推門而進,哪知門突如從裏打開,她一時不慎絆倒門檻,撲入了滿帶朗夜氣息的白衣懷抱裏。羞澀抬頭看他一瞬,柳葉煙波怯怯遊移,眼下美人痣驚豔了時光……
若僅是這般初見……
距離神妖大戰已不知不覺過去了幾百年。
天帝潤玉仍是孤寡一人。
妖界來攻當日,天帝破了幕後之人重重計謀更將其手刃,鄺露仙上則以真身煉惡靈壁,兩人救了諸神眾仙,免了六界一場大難。眾仙亦以靈力襄助,將惡靈壁徹底煉化。
當日,天帝靈魄化的血龍在刺目白光綻現後遊出露水,回到他身上。一滴晶瑩順延他頜線,落在露水上。突如紅光促閃,露珠隨紅光化回紅衣瀲灩的嬌美人兒,緩緩落入搖搖欲墜毫無血色的天帝懷裏。
紅線蜿蜒纏繞住兩人緊扣的十指,紅光如同為兩人結下一層保護結界。仙身靈魄雖被紅線的仙法保住,她卻沒能再醒來。
天帝即刻下詔改法,自此,來任天帝不但有後無妃,亦需同過驗心石。彼時滿天神仙看得一清二楚,與天帝過了驗心石的,正是他懷中不省人事的赤衣人兒,這便是昭告天下,非卿不娶。
後來,太巳仙人以鄺露廢後身份不便棲在璿璣宮為由,欲將她接走。潤玉跪在他與眾澤彩仙娘跟前解釋了近年來一切,包括鄞半幺的計劃,染毒惡靈壁及他以血煉壁的打算,還有他為護鄺露周全而廢後疏遠她。此後,又將他如何與彥佑調換身份,以彥佑之身在六界周旋和盤托出。
最後,雙手呈上庚帖,庚帖上已寫下月下仙人丹朱及他的名字,他鄭重朝七人伏地一拜,請求太巳仙人與眾仙娘成全他再立鄺露為後。
太巳仙人思索良久,最終接過庚帖,卻道:“當年去璿璣宮跟著你,是露露自己的決定。無論因何種緣由,你既廢了她後位,傷了她心,如今已與她無甚關聯。再嫁你與否,亦是她的選擇。若她醒來後仍願下嫁,這庚帖我便簽。若是她不願,或是再醒不過來,我太巳仙府便是滿門被誅,你亦娶不得她。”
他思前想後,看著向他們拜下的白衣身影,最終並沒帶走鄺露。潤玉將一行人安頓在最近的行宮,又下了令一行人可隨時隨意出入璿璣宮。
太巳仙人與眾澤彩仙娘便悄悄帶著化成夜明珠原身的堇堇,日日來看望她,與她說話喚她快些醒來。堇堇想念她,每每見了她咿咿呀呀叫,握成拳的小手不斷在她臉頰和衣衫上蹭。
潤玉政事仍是忙,眾人又藏著掖著,一時亦沒叫他發現。
直到後來有次,他回得早了些,突如聽得殿裏傳來小娃娃的哭聲,他心中突如似揪緊了痛,閃身進房中,卻見眾仙娘正圍著一小女娃哄。
他震驚之餘,觀著眾人的臉色,又突如想起鄺露身上無端失效的隕丹和盡失的靈力,恍然大悟,眸中溢了淚,手上一動卻又死死忍住,顫聲看著太巳仙人詢問這是誰家孩兒。
眾仙娘對了對眼色,卻沒說話,隻看了看太巳仙人。他視線似有心卻無意落到鄺露身上,緩緩答:“回陛下,這是小仙新近收的孫女。鬥姆元君曾說小仙子女緣薄,故此這番收了孫女想著投機取巧。”
聽得此話,他心中明了卻無計可施,隻聲音顫抖問:“我……可否抱她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