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露在瑾莊夜色中緩步走在院裏,路過那株高大的木瑾樹,上頭的葉經已落得差不多,她彼時為祈願綁的紅繩在稀鬆的落葉間格外顯眼。
她拉下枝頭,紅繩細膩的觸感略過指尖,將她帶回綁上這紅絲帶那夜。
彼時正是入秋,她與潤玉跟衛承對上,潤玉重傷許久不醒,她在他床邊守著候著,不知不覺七夕也到了。
莊裏的婆子見她每日這般,潤玉亦不見起色,心下不忍,趁乞巧節擺了祭壇,拉她一道,在祭壇邊向七仙女祈願,請仙女保佑三皇子快些康複。
婆子們七嘴八舌將一條紅絲帶放入她掌心:“照梁承國習俗,若鄺管家以這絲帶祈願,祝願殿下早日醒來,天上的七仙女得知,會庇佑姑娘,十分靈驗。”
若他能醒來,她毋論何事都願意嚐試,不過是祈個願。她繼而接過,雙手合十,虔誠將絲帶收在掌中,心中默念,信女鄺露,祈求仙女,保佑殿下快些轉醒。若成此願,信女願報眾生恩,濟眾生苦……
大氅從後披在她身上,有力的臂從後將她圈入懷中,將她從回憶中帶出。
溫熱的呼吸落在她頸側,熟悉的朗夜氣息將她包裹住,潤玉和風細雨的嗓音傳來:“鄺露,在想什麼?”
她放開那綁紅絲帶的枝頭,回過身擁緊他,軟糯地應:“在想殿下。”
“當真?”此話果然逗得他展顏,見她乖巧點頭,唇畔的笑意更深。
“殿下。”她軟軟地問:“你覺得,天上是否真有神仙?”
“鄺露以為如何?”
“有時覺得有,有時又覺沒有。”
“是麼?”這般回答讓他心生好奇:“願聞其詳。”
她靠在他懷中撩撥了那垂下的絲帶:“七夕節之時,我祈求七仙女讓你快些好起來,綁了這紅絲帶。不日你便轉醒,那時便覺得,許是七仙女當真有眷顧我。”
“那何時鄺露會覺得沒有神仙?”
“看見你時。”她埋首在他胸膛,借著夜色能依稀見得她臉上彤雲燦爛。
“為何?”雖是得了凡身,但他堂堂天帝煙火味如此重,一點仙氣都沒有了麼?
她音如蚊呐:“因著,殿下這般好看的公子都不是神仙,估摸天上亦不會有神仙了吧。”
他笑聲低回,像是從遙遠空曠的星空那頭傳來,低頭擒住她櫻唇吻上,輾轉纏綿:“若我是神仙,我便隻為一事下凡。”
“何…何事?”她被他吻得意亂情迷,臉頰緋紅,斷斷續續地問。
“為得你相伴。”他答得極其認真,似乎此話並非哄她的話,是他與她述說曾走過的路。
修長的指撫在她凝脂般的雪膚,杏眸流動的清風似卷席了熠熠的星光。他偶爾會這般眼神望向她,總讓她有些懵懵懂懂招架不住的心虛,亦有不解。他像看她,又似通過她在看別人。從前她在夢中見到他的背影總是那般孤獨寂寞,似在千萬年裏等著一個人。
他在等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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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眸中淺淺的疑惑,讓杏眸裏的星輝稍縱即逝地散去。他將她攬緊,亦撫了撫那絲帶,轉移話題:“鄺露,你可知有一首與乞巧節相關的詞文,是為你我而寫的?”
她果真隨即好奇問:“是何詞文?”
“金風玉露一相逢……”
“便勝卻人間無數……”她順其自然地接下去,才後知後覺,倆人的字都在詞裏——玉,露。
恍然大悟後,她雙頰彤雲更是燦爛,他靜靜看向她,似乎不隻是看她,亦是看她眸裏倒影的那個淺笑的自己。
“鄺露…...”他輕聲喚。
“殿下,我在。”她乖巧地應。
“你真願嫁予我這不得寵的皇子麼?”他溫溫淡淡地問,似乎在越過她問另一個人:“我一無所有……”
“殿下怎會是一無所有。”她糯糯地回答:“你有我。”
他驀地將她抱起走向房裏,她溫順摟住他肩膊,呼吸他身上熟悉的朗夜氣息,心中歎息,玉璃盞經已到手。用玉璃盞償命,衛承才能罷休。與他成親之日亦不遠了,時間不多了。若能再多偷些這般與他相伴的時日……
......
鄺露經不住他體力好,許久以後緩緩沉睡去。他翻身抵住她額,呼吸空氣中露水在朗夜中揮發的氣息想,若非曆劫時自己必須死在她手裏,能這般一世與她在一處,天帝不做也罷。
她玉臂在睡夢中環過他胸膛,潤玉握住她纖手想,待回天上想起從前,不知她可會怨他讓她等這般久?看向她恬靜的睡容,慶幸又油然而生,還好,命運總算待他不薄,最後與他在一處的人,是她……
是以,便是回到天上,她怨恨他也無妨,隻要她仍願留在他旁側,那兩人至少還有一世時光,可以慢慢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