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擔心,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顧春來的第一場戲安排在開拍第二周某一天的傍晚時分。
這場戲不複雜,是某天杜江雪敲開周小茶出租房的門,周小茶睡眼惺忪衣衫不整,見一直聯係他的母親出現,便引對方進屋坐,屋裏還有他談婚論嫁的女友劉美傑。劉美傑負責招待客人,周小茶沏茶。
由於劇情發生在清晨,加上方裘堅持使用自然光,這場戲隻能晴天的清晨或傍晚拍。今天拍不好,就隻能拖到明天,一步亂,步步亂。
雖然表演難度不大,但顧春來一點也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可能都不夠用。
十月下旬的白水天氣轉涼,日光也轉涼,開拍前,顧春來穿著近乎透明的白色老頭衫從房車走出,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全身。身後的張一橙要他披上外套,他不幹,獨自往前走,走到布景內,走到導演身邊,頭都沒回一下。
這是顧春來第一場戲,但也是他戲中女友和母親見麵的第一場戲。這場戲的戲眼其實在兩位女士身上,他隻要表現出剛睡醒的朦朧,還有對母親到訪毫不意外。關於兩位女士的交流,他沒有任何特殊的反應。
方裘交待完畢,顧春來躺到屬於周小茶的床上,不說話,不理人,皮膚變涼,血變熱,眼神變得深沉,然後逐漸鬆弛,好似半夢半醒,窗外天剛剛放光。聽完戲,飾演周小茶女友劉美傑的餘千帆也爬了過去,蓋上被子,背對他,頭卻向他的方向偏,雙眼直盯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大夢初醒,一切成空。
一旁的肖若飛知道幾位演員都已準備好,手攥成拳,不自覺移到監視器後方。
“開始!”
一聲令下,門三響。這時鏡頭集中在肖燦星身上,完全沒拍到顧春來,可他依舊在認真地演。他眼皮先顫了顫,緩緩睜開惺忪的眼,凝滯片刻,聽到第二輪敲門聲,他煩躁地拿被子捂住頭,旁邊餘千帆推了推他,他才不耐煩地下床,穿上拖鞋,慢吞吞走到門邊,音量不大不小喊著句“誰”,拉開門。
門開的刹那,機位切換,顧春來眼珠向下一掃,眉間的“川”字微微展開,略帶起床氣,卻毫不意外地說“你怎麼來了”。
顧春來從自己的聲音中聽出一絲責備,也有些許愧疚。他不知道自己也沒有給足對方戲,不過拍攝中也不允許他想太多。
接下來的台詞,肖燦星的處理和他想象中挺不一樣。她講話不疾不徐,完全聽不出家中發生過重大變故,隻有個別字句,才能感受到眼神微妙的變化。他不知道母親是不是都這副模樣,大難當頭,明明快被逼上絕路,在孩子麵前依然沉靜,報喜不報憂。
大約幾十秒後,輪到餘千帆出場。她打斷了二人對話,看了看肖燦星,然後問顧春來,“這個人是誰”。
說話間,她將手自然搭上顧春來的腰。
“哢!再來一條!”方裘喊道,“千帆,剛才動作太親密了,收一些。”
餘千帆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演員歸位,再次開機,前麵顧春來和肖燦星的對手戲沒變化,到餘千帆的戲份,導演再次叫停,問題也和之前一樣。這一回餘千帆沒有回到原位。她走到導演對麵,神情嚴肅。
“我覺得我的理解是對的,我的表演沒有問題!”
餘千帆聲音不大,擲地有聲,相信在場不少人都聽到了。顧春來生怕她們吵架,下意識往那邊走,走到一半,被肖若飛的手勢勸住。他暗示顧春來不必擔心,萬一出問題,有自己在。
方裘倒是鎮定,麵對高了半頭的餘千帆,不卑不亢,耐心闡述自己的看法。
“劉美傑最後哭著和周小茶告別,怎麼就沒感情了?而且她快30歲,和男友發生過關係,在那個年代誰都覺得他們最後會結婚,可他們沒有,她肯定會缺少安全感。起碼在那一刻,如果劉美傑聽到別的女人的聲音,感受到威脅,是正常的吧?”
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