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顧春來脫口而出,“我們都想要,怎麼就不行了?”
肖若飛堅決否定:“現在不是時候。我覺得不對。”
“但我們遲早要做這種事情,那天在房車上,你想要對不對?其實我也想要,但那天下午還有拍攝……”
“顧春來,你清醒一點!”肖若飛毫不客氣地揪住他後頸幾乎透出血管的纖薄皮膚,額頭抵額頭,語氣裏確實斥責的成分,“明天早晨,你打算幹啥?幹完之後,有拍攝沒?做了之後誤事嗎?仔細想想?嗯?用腦子?”
顧春來仿佛一個字都沒聽到,眼神遊走在思考之外,沒躲,也沒順著肖若飛的話爬,而是如溺水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揪住肖若飛的衣襟,說:“可我讓你繼續等下去,實在太不公平。”
“你以為,那碼子事是玩套圈,圈框住棍子,棍子插到圈裏,就完了,是嗎?你以為,人跟動物似的,扒了褲子就能來?套子呢?潤滑劑?都準備了嗎,就做?”
肖若飛的神色變了。他溫柔的視線背後生出一棵黑色的荊棘,柔軟纖細,隻有頂端有一根刺,不知不覺順著血管爬向四肢,刺破指尖,長到空氣中,又刺進顧春來的皮膚。
顧春來被這根刺捅得翻江倒海,釘在原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先回去。”肖若飛鬆開手,把整袋水果推進顧春來懷裏,轉身就走,“你需要自己冷靜一下。”
顧春來抱著冰冷的果子,沒有追肖若飛。他安靜地在陰影裏站著,直至周圍人聲鼎沸,鑼鼓喧天,水果帶上自己的體溫暖,才邁開冰得快沒知覺的雙腳,回到他現在唯一能落腳的地方。
推開房門,浴室裏還有溫熱的水汽,有沐浴露的香味,卻沒熟悉的身影坐在燈光下劃手機。房間裏很黑,借著窗外慘淡的街燈,顧春來才能看清,肖若飛早就拿被子把自己裹成卷餅,麵朝牆,腦袋陷在枕頭裏,呼吸平穩。
現在還不到九點,肖若飛往常不過午夜絕不合眼。
顧春來趴在肖若飛的床邊,清了清嗓,見對方沒動靜,才用很細微的氣聲,斷斷續續地說:“你明明這麼累,為什麼……不願意休息。我隻想……隻想你開心一點,沒有要惹你生氣。你這麼辛苦,我……會難過,不想因為我,因為和我交往,你變成這樣……”
說著說著,顧春來沒了聲音。
過去不知多久,幾秒鍾,幾分鍾,可能更久,肖若飛在黑暗中轉過身,睜開眼睛,盯著床邊熟睡的人,欺身上前,在睡夢裏也不安的眼睫上落下輕輕一吻。
翌日淩晨,顧春來被鬧鍾叫醒。他記得昨夜趴在肖若飛床邊睡著了,這會兒卻安穩地躺在床上,身上也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這會兒才四點半,窗外的天還濃得如墨,沒有放光的跡象,隻有旅館招牌閃著紅色的霓虹燈光穿透窗簾,像警示燈,冷得瘮人。他下了床,按掉對麵床鋪嗡嗡直震的鬧鍾,手在對方溫熱尚存的被窩裏待了片刻,才遊到洗手間,水開到最涼,刷牙洗臉。全套流程走完,整個人精神地跟冬泳了一圈似的,毫無睡意。
挪到臥室外,顧春來發現餐桌上支起很大一攤,有麵,有兩種陷,有在空中飛舞的花白麵粉,還有四個小碗,每個碗裏躺著一枚餃子。昨天跟他冷戰的人正身披圍裙,立在爐灶前,左手舉盤右手拿漏勺,鍋裏沸水咕嘟冒泡,帶著熱氣,柔和了周圍的清冷。
每次祭拜親人,不管多忙,顧春來都要準備三樣東西:酒,蘋果,還有餃子。他昨天晚上本計劃找個餃子店解決晚飯,順便準備今天的貢品,但因為頭腦發熱的幾句話,一切都攪黃,一切都忘了。
他不曾想,居然有人替他記得。
顧春來湊過去,學著昨天晚上的方式抱住肖若飛的腰,說了句“抱歉”,又說了句“謝謝”。可言語實在蒼白,根本不夠他講明胸口堵著的棉花,也不夠他講明劇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