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後,顧春來就失去了“家”的概念。
兩個人,一間房,相同的未來,聽上去實在太奢侈,和肖若飛重逢前,他覺得這種人生不屬於自己。無論生老病死,還是陰差陽錯,很長一段時間,即使撞得頭破血流,他也留不住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後來撞得實在太疼,他就不試了,斷了念想,普通地活著,買養老保險,學養貓的知識,打算哪天不再來回跑,紮了根,去收容所領養一隻貓。
隻是偶爾,偶爾會想,如果生命中還有另外一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所以此刻他坐在肖若飛的車上,就像去拜訪久未見的老朋友,滿心幻想,卻手足無措。冬天很冷,車窗緊閉,將外界的車水馬龍和喧囂全都隔開,仿佛這狹小的方寸是他們全部的世界。他有很多話想說,很多問題想問,比如這個地方在哪兒,自己能不能負擔得起一半房錢,和鑰匙放在一起的小黑盒過於隆重,裏麵到底放了什麼,是紐扣,是胸針,還是別的東西?
可他不敢說,也不知從何說起,生怕在開口的瞬間全部情緒一湧而出,泛濫成災。
過了機場,顧春來發覺這條路太遠太熟。這方向他走過一次,幾個月前,中秋節前,也是和肖若飛,也是這條路,車外氤氳水汽,車內鴉雀無聲。
如今剛剛好過去四個月,月還是一樣,可車內的人已經不同了。
“若飛,回家前你打算先去看月亮?”顧春來終於開口。
肖若飛視線筆直向前,喉結翻湧,眉清目朗,眼角一片清明月光:“咱家,在這個方向。”
咱家。這詞聽得顧春來心裏一顫。“前麵是玫瑰湖。”
“上次咱倆來,湖邊有房,被樹圍著,你還記得?”
顧春來點頭如搗蒜。那裏號稱全景城最豪華的小區,叫瑞祥山莊,坐落於著名的玫瑰湖畔,裏麵是各式各樣的獨棟別墅,一側臨岸,剩下三麵被玫瑰湖包圍,各種安全措施一應俱全,每家配備專門的保安。小區內的飯店動輒人均四位數起跳,周圍連外賣都沒有。
要顧春來說,那些房子,一個字,美;再加一個字,貴。在那種地方住,真是世外桃源,與世隔絕了。他在心裏腹誹一番,忽然意識到……
“若飛,咱倆的家……”顧春來話說不利索,“你買到瑞祥山莊了?!”
肖若飛一言未發,繼續前行,又開出去半個鍾頭,他拐上一條梧桐小道,曲徑幽深,頂多容納兩輛車並行。再往前走,豁然開朗,巨大的石柱和鐵欄高聳入雲,寬闊的草坪後隱約窺得到噴泉和參天大樹。
顧春來迷迷糊糊的,像踩著雲,任由肖若飛和保安帶著他進入一個小房間,來來往往,最後回到車上時,他手心裏躺著一枚小圓片。這枚圓片又薄又涼,稍微用力似乎就能掰碎。顧春來舉著這東西在光下仔細端詳,它是灰色,剛好和滿月的陰影一模一樣。
“這是門卡,沒有的話,進來要登記。”肖若飛說,“千萬別弄丟,這東西,按人頭分配。咱家住倆人,就隻有倆,懂了?”
“懂。”顧春來像個小機器人,除了機械重複主人的話,別的啥都不會。
小區入口燈火輝煌,再往裏,就像另一個世界。街道不算亮,都是感應燈,被行車吸引,方才次第亮起,照亮前行的路。肖若飛刻意降低速度,為顧春來介紹沿途的設施,約莫十分鍾過去,車終於緩緩停歇。
在滿月下泛著金光的玫瑰湖,赫然眼前。
“春來,到家了,我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