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沉默,不再言語,唇齒間分明還殘留著骨湯的香味,她卻隻嚐到滿嘴的苦澀,比黃連還苦萬倍,鼻端縈繞的彼岸花香氣直逼的她雙目赤紅,指甲已不知陷進多深的手心才堪堪忍住奪眶而出的淚。
“鬆開。”
九裏明將她手攥在掌心,輕柔耐心的一根根掰開。
她長呼一氣,盡量穩了聲線道:“你總問我將你紅線牽在何處,好,我告訴你。”
九裏明看向她眼睛,似透過它望進她內心最深處的苦澀。
他聽她一字一句說道:“南國當朝左相之女,朝顏。”
不求與君長相守,惟願朝暮對君顏。
多美。
想起當日滿心歡喜回去查看姻緣線,她無法看到自己,卻可看清他的,待看到那根紅線逐漸蔓延至一端結上時,她施法看向那處,卻如兜了一盆冷水澆了渾身般,澆滅她所有的歡喜與期盼。
輪。盤記載——
一萬年後,南國左相嫡女,朝顏出世,於及笄之年嫁於地府現任閻王,九裏明。
他不以為意,如與自己無關,道:“那又如何?”
月老輕笑道:“九裏明,你是欲娶我做側妃?姻緣線所示,你後宮僅有正妃,況我絕不做妾室。”
九裏明皺眉:“你胡說什麼,我何時要納側妃了,管她是誰,我此生隻想娶你一人,從無納妃之心。”
“你離開我就因這個?”
她不知該笑他的天真,還是目空一切的狂妄,“姻緣線由天定,萬物不可逆天而行,你掌地府多年,想必也看了不少癡男怨女,哪個不是幾經輾轉,彎彎繞繞後最終仍舊按著姻緣線結了連理?你我不過芸芸眾生一粒塵罷了,如何憾的動天命?”
九裏明道:“你方才說我此生隻有一妻?”
“是。”見他起身便要往出走,她急急拉住,“你去哪?”
“姻緣線非西天羅漢殿的金剛斧不可斷,我去尋來砍了便是。”
她問:“你可知求上西天絕非易事,即使你如今已修成上神之身,也未必過得去天門外的萬丈佛光,更遑論進羅漢殿半步。”
“不試怎知不可?”他回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獨活,我九裏明今生隻娶你一人為妻,絕不分半點神思與旁的女子。我本不懼何天命,去求了來隻為解你心結,隻願你歡歡喜喜嫁與我。”
“即便我死在萬丈佛光下,也絕不會做個縮頭烏龜,連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
她心軟的厲害,抓著他的手加大力氣,欲拉他回來坐下,奈何某人紋絲不動。
“九裏明。”
某人雖不甘心,但還是乖乖坐了回來。
她輕歎聲氣,道:“你以為我沒想過此法?一萬年前,聖神前去西天聽菩薩講法,我便求了同去,後聖神因金烏化形之事求佛祖點化,因知我心思,便開恩攜了我一起。當日佛祖與我道‘姻緣天注定,不可強求。’那時我迷了心,一心想求得金剛斧,佛祖應是看在聖神麵上才多提點一句——”
“緣木求魚。”
九裏明不悅:“何意?不懂。”
“徒勞無功。”
他氣急:“何處來這麼多事,南國左相?我倒要去看看他到底生個什麼好女兒,竟能嫁進地府。”
“你這般火急火燎作甚,左相不過新婚一年有餘,並未誕下嫡女,你去能看出何物?坐下。”
九裏明順著她坐下,道:“顧不得那麼多,我們今日便完婚,其餘之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何故思慮那麼多。”
說著便拉她起身向門外走去,她驚了一瞬,忙拉他停步,奈何不敵男人力氣,轉眼已到門外。
黑白無常始終立在院中待命,此時見兩人出來,忙迎上前,就聽自家爺道:“傳令下去,今夜本王與月老大婚,地府同慶,所經鬼魂免去忘川水洗禮,除前生罪大惡極者,皆投生人道,你……”
她急忙攔住他:“九裏明。”
他將人禁錮在懷裏,繼續吩咐道:“你二人速速前去置辦……”
“九裏明,你莫不是瘋了!”一聲怒吼打斷三人思緒,“方才我所言你皆未聽進分毫嗎?那是天命,你究竟知不知何為天命,又是否知道逆天而行的下場?!你以為我不愛你嗎!在佛祖麵前跪了整整一千年的我隻等來‘緣木求魚’四個字你知道有多崩潰嗎?!你以為自己是金剛之身能扛得住九十九道雷劫而不傷嗎?!我死了不要緊,早在當初上任之時我便定了下任繼承人,可你不一樣,地府不可一日無主,況你膝下無子嗣,若真有三長兩短,你視地府為何物?”
“你十五萬歲了,不是凡間五歲孩童,還這麼天真嗎?你是一界之主,掌九州生殺大權,若閻王之位空虛,將是何等後果你可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