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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師風噩的伏龍嶺裂隙,變成了一道布滿霧瘴的普通迷穀。這下麵長年受妖毒侵蝕,不應該有任何生靈存在。
峽穀底部寸草不生,四處堆積著師風噩與上清宮諸子打鬥中從山壁上震落下來的岩石和枯木,滿目狼藉。一隻血跡斑斑的手突然從石堆裏伸出來,碎石砂礫隨著一個人的坐起向周邊滾落。
無愔艱難地從砂石中爬出來,灰頭土臉外帶一身的血汙,看上去十分可怖。
“我居然沒死。”他跪在一堆亂石上,不可思議地抬手按住胸前還在冒血的空洞。從前心髒的位置已經被妖丹代替,玄池的劍氣隻毀壞一半妖丹,他的生命靠著剩餘的一半得以苟延殘喘,可惜失去的一半修為是收不回來了。
不管怎麼說,成就妖身,還能保住這條命,代表離長生更近了一步,他已經非常慶幸。
他轉頭四顧,發現這裏妖氣盡散,再也感覺不到師風噩那洶湧翻騰的戾氣,看來它已衝破封印逃走。他這次可算是做了一回為害人間的罪魁禍首,要是被上清宮的人知道自己還活著,必然不會放過他。
不過眼下師風噩衝脫桎梏,等它修煉出實體,第一個要清算的就是當年被鎮壓的大仇。成奚子早已化為塵埃,背鍋的當然就是他那些徒子徒孫,想來上清宮現在也正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吧?
無愔快意地笑了笑,有種惡作劇得逞的滿足感。
還有件事是無愔自己都感到分外驚奇的,他一直自以為是個無情無義的人,然而撞破結界那一刻,瀕臨死亡之時,他竟然想到了蕭清夜那個死蠢又愚忠的女人。
她答應陪他三個月,三個月期限未到,他卻中途不辭而別。也不知道她現在還在等他,還是看他久久不回,又回到她的二殿下身邊了。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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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溟給若黛講了一些與玄池身世有關的事,絕大部分是他前世也不曾對她提起過的。
據說玄池未出娘胎時,他的父母請道門高人為其批命,得出的結果是此子命中帶煞,凡是與其親近者,皆不得善終。若要家族親人平安,要麼別生下來,要麼讓他從小出家為僧為道。然而世人大多隻聽得進好話,這近乎惡毒的預言令其父嗤之以鼻,高人無奈遁去。
分娩之時他父親正好經商不在家,其母因難產閉過氣去,庸醫誤診母子身亡,被家人倉促下葬。其父回家後聽聞噩耗驚慟交加,哭墳時忽然聽到墓中傳來嬰孩啼哭,慌忙令人掘墳開棺。
被活埋的妻子蘇醒後竟在棺中產下嬰兒,出於母親的本能,她在死前用盡自己的鮮血哺育孩子,保住了他一條命。
隻見棺木內壁布滿了妻子抓出來的血痕,出生不久的嬰兒嘴裏含著母親的手指,血水早已被他吮盡,餓得哇哇直哭。玄池的爹目睹愛妻慘狀,在痛苦和自責中當場崩潰發了瘋。
因為那個預言,玄池從小就被族人嫌棄,母亡父瘋,家裏無人能主事,家產被狠心的叔伯一點一點瓜分霸占。還好鄰居有個善心的婆婆不時施舍父子二人一點吃的,他們才不至於餓死。七歲的時候,他那個瘋瘋癲癲的爹一死,又印證了他是天煞孤星,更沒人願意照顧他了。
後來當初為他批命的高人經過,見玄池孤弱無依,遂將他帶走,收入門下。那人便是他們的師父文虔真人,當時他已經一百多歲,看淡生死,對玄池發自內心地關愛。文虔真人死後,玄池自覺會連累他人,再也不願與人過分親近,不知內情的人隻道他像冰山一樣令人難以靠近。
對若黛生情,是他二十多年中唯一的情難自控。前一世到底理智戰勝了情感,他選擇了他認為正確的那條路,隻是沒想到最後仍逃不開一條死路。
聽了玄池的身世,若黛心裏難受得像是被蛀空了一塊,原來她一直對他一無所知。當時他的突然離去有了答案,若黛竟不知道自己是該憐惜他還是恨他,思來想去,總之前塵已做煙雲散,還是遵從心意,老老實實的愛他吧。
眼下最重要的,當然是讓他活過來,要是他還像前世那樣自以為為她好地回避,她就……她就死纏爛打。
她本來就死過一次,對死亡沒那麼畏懼,萬一死在玄池夢裏的話,他們也算是某種意義上永遠在一起了。入夢前若黛寫了一封信留給父母,如果她醒不過來,就請玄溟他們將信和她的靈柩一起送回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