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顧寧謠求完了平安簽,滿心歡喜地踏出寺門,卻怎麼也找不到程寄書。
問及左右婢女,才知她往寺旁竹林裏走去。
等到她與寒昭尋到她時,隻見程寄書,正對著竹林裏一座龐大的無名墳淚流滿麵。
顧寧謠是何等冰雪聰明,見此情此景,想來她是因為看見這墓,想起了過往什麼人了。
所以她什麼也沒問,隻管上前抱著程寄書,並以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像撫慰孩子一般。
在顧寧謠的印象裏,阿書是很剛強的一個女子,她生來就像雁州的大雁一般,性情豪爽。
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也像極了程叔叔。
阿書自小就極少哭,就像真正的男子漢一般,即便她是女兒身。
偏偏顧寧謠自己卻是個愛哭鬼,也愛圍著她團團轉。
雖然阿書每次都會刮刮她的鼻尖笑話她,但也會在她哭泣的時候,把她拉進懷裏來抱一抱,摸摸她的頭,溫柔又無奈地撫慰她。
說來寒昭也是極少見程寄書這樣失態,自從她跟著程寄書這些年來,大多數時候,程寄書都是一副穩重老成的樣子。
哎,分明這姑娘,還比自己小一歲呢。
隻是寒昭也不知道怎麼去寬慰別人,隻好幹站著看她兩溫馨抱團。
瑟瑟秋風吹過,滿山黃葉飄飛,加重傷心人的愁緒。
寒昭看著眼前的俊“男”美女衣袂飄飄,悲戚相擁,再看看眼前這座無名墳,心頭也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
隻是,除了耳邊的風刮起陣陣竹濤聲,她似乎還聽到了什麼腳步聲,但也並不真切。
而直覺告訴她附近應該是有什麼人在窺視她們,這種敏銳的直覺,是以前當殺手時期養成的,她對這點很是篤信。
以防有萬一,寒昭隻勸這二人天冷寒氣重,還是早些離開此地為佳。
待那三人完全離去後,一灰衣男子,從遠處樹幹上跳下。
他看看了遠去的三個背影,再看了看眼前這座無名墳,總覺得那三人不是一般迷路的香客,尤其是初來的那位紫袍男子,似乎不太對勁。
這樣想著,他也隨著疾步離去。
隻不過他並不是走出竹林,而是往竹林更深處縱身飛躍。
自說她們三人自回了金陵城內,程寄書便覺得有些頭疼。
許是受了秋寒,喝完秦嬤嬤熬的薑湯,她連晚膳也沒用,就早早地歇下了。
寒昭心裏有所顧慮,也沒敢離開,隱約覺得有事要發生,便一直守在暖閣內陪她。
月色漸濃,正當寒昭有些發困的時候,忽然聽到床上那邊傳來了聲響。
還在沉睡中的人,滿臉虛汗。明明她睡前才喝的薑湯,不僅沒有回暖,反而臉色卻極其蒼白。
乍一看不像是病態,更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臉上分明是驚恐萬分的神態。
寒昭正欲離開叫人請大夫,剛給程寄書掖好了被角,還未來得及抽身,便被床上的人死死地攥緊了手臂。
程寄書一直在混沌中喃喃自語,帶著濃重的哭腔,仿佛跟什麼人叫著喊著。
“娘親,娘親”,“不要走好不好”,“不要,不要丟下書兒一個人”……
此刻的她蜷縮在床上,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看著讓人極其揪心。
唉,看來,她又夢到將軍夫人了。
寒昭對著明明滅滅的燭火,不由得歎了口氣。
正出神著,又聽到她斷斷續續哽咽地說著什麼。
“別吃…不要,不要吃它,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
這啜泣的喃喃聲,不由得讓人心碎。
寒昭也曾試圖把她搖醒,但床上的人,似乎在做著一個極其美好,又支離破碎的夢。
她時而露出微笑,時而放聲哭泣叫喊起來,就像一個迷糊著的瘋子。
幾次下來,依舊是沒能叫醒她。
突然,寒昭想到了以前她曾叮囑過的一件事。
若是她又於夢中叫喚不醒,隻需去取出那個東西給她就好。
想到這,她便起身前往密室,往最頂層的格子裏,取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陶瓷瓶,並將它放到程寄書的手心裏。
陶瓷瓶的瓶身很涼,尤其是到了這種寒夜,這種涼感也足以讓人起雞皮疙瘩。
程寄書是那麼怕涼的一個人,卻緊緊攥著它,仿佛怕它被人搶走了似的。
過了好長一會,方才逐漸從夢魘裏安靜下來。
看著她這副模樣,寒昭隻感覺眼眶生疼,卻哭不出來,她還不習慣擁有這種情緒。
而床上的人此時還在夢中纏綿,反反複複又是那些景象。
夢中的她身處雁州,那裏天地廣闊,眼前是一座宏偉的將軍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