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的她還是十三歲少女的模樣,帶著九歲的謠謠,在校場學騎馬射箭。
那個小姑娘啊,長得水靈靈的,很是可愛,但也太愛哭鼻子了。
畫麵轉眼切換到帥府內,她一回頭,便看到母親在回廊下繡花。
她溫柔地指著滿園紅梅笑著對她笑著說:“這花兒再怎麼美啊,也不如我們書兒漂亮呢。”
隻是這美好的畫麵,不過刹那。
眨眼間,又切換到了帥府堂上景象。
那位從京城遠道而來的黑衣叔叔,手裏拿著個小瓷瓶,陰狠地對母親冷笑著說什麼。
母親看上去麵色慘淡,哀戚難掩。
恍惚間猶如墮入地獄,她聽不清堂上的話語,隻知道母親淚流不止,帶著絕望悲憐的眼神,吞下了瓶裏的一顆小丹丸。
傳聞這世上有很多種毒藥,都以丹丸形式呈現,偏偏這顆丹丸不是毒藥,卻能讓人無比瘋狂。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不是來自肉體上的折磨,而就是由於這一味丹丸。
她才十三歲,她也還小,她不知道為什麼那麼驕傲愛美的母親,最後竟選擇了懸梁這種難看的方式?畢竟她曾是豔壓塞外的人啊!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顧伯伯要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叫出來,不讓她被堂上的人發現。
就算她把顧伯伯咬得滿手都是血,他也絕不放開。
她不明白,為什麼不讓她一箭穿心殺了堂上那個人?明明她的箭法已能百發百中,那可是父親手把手教她的招式。
對了,為什麼沒有看到父親?
父親呢?為什麼他不在母親身邊?去哪了?去哪了……
身處夢中,心也痛的真實,夢裏覺得有種窒息感緊緊圍繞著她,怎麼都驅散不了。
虛無的夢境裏,始終飄著黑衣叔叔對母親說的那句:“陛下感念你夫妻情深,他既愛你,必是願意把心給你的。”
轉眼再不見帥府,再不見黑衣人,不見母親,不見雁州,不見了所有人。
就像踏入虛空的迷瘴裏,伸手不見五指,雙目失明在黑夜裏摸索,她想掙脫,掙脫不了,回旋著的那句“把心給你了”,讓她痛苦不堪。
她在夢魘裏孤獨得像十三歲那年失去了所有的孩子,而實際上她也確實失去了那些視如珍寶的少年時光,以及那些摯愛著的人兒。
她在虛空的夢魘裏挺直了脊梁,那是父親告訴她的:
我們將門子女,無時不處在自己的戰場上,當你越是感到恐懼不安,越要站得筆直。唯有打敗內心的恐懼,才能使自己身處不敗之地。
看著程寄書的呼吸漸漸趨於平穩,寒昭頓覺得輕鬆許多。便默默地掰開了她的手心,取走那個小瓶子。
寒昭清楚,這個瓶子意味著什麼。
這是造成她痛苦不幸的源泉,又是賦予她勇氣的東西。
隻是相比勇氣,痛苦的成分顯然更多,還是先收著為好。
月色西沉,寒昭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天渠山,若有所思。
而天渠山的竹林內,也有一男子長身玉立,手執一卷佛經,對著這秋夜,心緒湧動。
自玄參將下午在竹林裏的所見所聞說與他聽時,他便放在了心上。
要說從金陵上來禮佛的人,少說也已有千百萬個了吧。
六年間,偶爾有人誤打誤撞闖入那座墳前,要麼是突然被嚇到,要麼是視若尋常。
畢竟身處亂世,誰能猜到自己又能活到哪個明天,最後睡在哪座山頭,哪座墓裏。
若按照本朝名士的說法,這亂世裏的無名墳墓,其實是你我他的墳墓,是天下動亂,流離失所百姓的墳墓;是所有含冤無處伸張,正義深藏的墳墓;是詛咒腐爛王權的墳墓。
待天下清明,這座墳墓也將冠上原本屬於它的名姓。
隻是這麼多年,始終沒有人對這無名墳,如此反常過。
說來,今日的那位紫袍男子,還是第一個。
那麼,那個人又到底是什麼身份?
與這墓裏的人,有著什麼關係?
想到心中有諸多猜測難解,男子略顯焦躁,隨即放下佛經,往塌上靠著,手指有規律地敲著,他緩緩地對著屋內暗處說道:
“玄參,自明日起,你且著手查一下這男子的底細。或許他還會再來第二次,且多留意下那裏周邊動靜。”
屋內有人應了一聲,便再無言語,隻聽得滿屋燈芯燒灼的聲音。
信佛者,都知佛家講究“緣”這字。
想必這個人的出現,一定非同一般。
至於有多不一般,那得往前走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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