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離在牢裏見到方穎的時候,她臉色蒼白形容憔悴,衣衫襤褸的雙手抱膝坐在草堆裏,看上去無比的脆弱和無助。
“方穎。”她叫她的名字。
後者迅速的抬起頭,警惕而又狐疑的看著她,“你是誰?”
桑離曬然一笑,“看來,我並沒有認錯人。”
方穎眼神躲閃了一下,“不,你認錯人了。我不叫方穎。”
“是嗎?”桑離嗤笑,“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
方穎警覺的看著她:“你到底是誰?”
桑離緩緩的在她麵前蹲下,“你看著我這張臉,還認不出我是誰嗎?”
方穎想了想,忽然臉色大變,“你是……?”那個代替她嫁給小王爺,然後又被朝廷懸賞捉拿的女人?
桑離點點頭,“沒錯,是我。”
方穎瞠目結舌,“你不是被朝廷通緝的嗎?”
桑離淡淡道:“看來,你雖然淪為了階下囚,但消息並不閉塞。該知道的,你全都知道。”
方穎苦笑道:“知道又如何?一切都回不去了。”
“是啊,”桑離也感慨的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就因為你的逃跑,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方小姐,事到如今,你,可曾後悔?”
方穎微微低下了頭,神色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淒楚。
桑離看到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是後悔了。畢竟,從一個嬌生慣養的侍郎千金淪落到待斬的女囚,這種一落千丈的地位和心理落差一般人是無法承受的。
“方穎。”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和她感歎人生,“我今天來,就是想來問清楚,你為什麼殺人?”
方穎猛烈的搖頭否認,“我沒有殺人。”
“可為什麼他們說你毒殺了你的親哥哥?”
“他不是我哥哥。你是知道的,我隻有方笑一個哥哥。”
“那麼,死的又是誰?”
方穎閉嘴不說話。
桑離耐著性子,“方穎,你最好跟我說實話。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方穎愣了一下,“你,是來救我的?”
“是。”桑離道,“否則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命呆在這裏?”
方穎頓時明白了今天中午在法場裏發生的那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呆呆的道,“可是,你為什麼要救我?”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方家,她也不會身陷囹吾,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為什麼?”桑離歎了口氣:“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吧,你我如今都是無家可歸的人,而且我也相信你沒有殺人。”
方穎的眼淚一下子就上來了。“你是第一個相信我沒有殺人的人。”
桑離凝視著她的眼睛:“讓我猜猜,死的那個人,是當初和你一起私奔的秦畫師吧?”
方穎黯然,神色泫然欲泣。“我不是有心的。我沒有殺他……”說著,她捂著臉,嚶嚶的哭泣了起來。
桑離皺了皺眉,道:“你不是有心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方穎和秦子華私奔的當晚,遭遇了暴風雨。他們的船到了湖心被大浪打翻,船夫自顧逃命,他們倆被水衝到了下遊。還好他們命大,並沒有被淹死,從昏迷中醒過來後,他們發現自己被當地的漁民所救。
怕身份泄露被方家的人找到,所以他們對外是以兄妹相稱,說是從北邊逃難來的。他們在漁民家住了數日,秦子華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於是,他們從當地的義莊買了兩具身形體格年齡都跟他們差不多的男女屍體,換上他們的衣服,方穎還特地將父親送給自己的那塊世上獨一無二的玉佩放到了女屍的身上冒充自己,然後將屍體扔到了閩江下遊的蘆葦叢中。等到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被水泡得麵目全非了。方侍郎也是依靠他們身上的衣物和那塊玉佩才確認他們已經死亡的消息。
就這樣,他們瞞天過海,一路南下,最後來到了安定王的封地。本以為瞞過了所有人,他們就能過上想要的生活,雙宿雙飛了。誰曾想,剛到安定,秦子華就染上了咳疾,並且日漸嚴重。
兩人本來盤纏就所剩不多了,為了給秦子華治病,花光了他們從方府帶來的所有的錢,連身上值錢的衣物都拿去典當了,兩個從小衣食無憂的人,又沒有其他的謀生手段,最後落魄到連飯都吃不上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的地步,隻能委屈的和一幫乞丐窩在山神廟裏,忍饑挨餓,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