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道士將二人領進門,期間一直在偷眼瞧被聞人瑾半扶半抱的阿洛,圓溜溜的眼睛裏都是驚歎、欽佩之類的神色。
阿洛有些好笑,也不知聞人瑾給這小孩子留下了什麼印象,聽說他娶妻就這麼個驚得不得了的表情。
長雲寺不大,總共也就幾座房屋,寺內綠樹成蔭,坐落在這幽靜的深山裏,氣氛安然靜謐。二人先去前殿給三清祖師爺上香,然後再去後院裏見清一道長。
阿洛邊走邊四處觀望,目不暇接。
她對這個聞人瑾生活過多年的地方有著強烈的好奇心,或者說,她無時無刻不在渴望更加了解聞人瑾。
看見後院種了一棵梅樹,阿洛便會忍不住猜他在梅樹下捧著書本一個字一個字努力辨認的樣子。
院子一角立著一排梅花樁,她又忍不住想他在梅花樁上奔跑、摔倒又無數次渾身傷痕爬起來的情景。
還有那供奉著神像的大殿,她走進去便開始想象年幼的他作一身道童裝扮,在威嚴肅穆的神像下虔誠地上香叩拜的模樣。
這原本隻是最普通的一個寺廟,卻因為有了他的存在,於是這裏的每一個事物,在阿洛眼裏都帶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有著先天目盲之症的聞人瑾,該是經曆了多少苦難,才長成今日這般謙謙君子、如琢如磨的完美無缺?
小小年紀的他,又是如何在看不見東西的情況下,學會了看書、習字、彈琴、下棋呢?
這個過程阿洛隻是想一想,便感覺心肝肺腑都要揪起來。
正思索得入神,一隻溫暖的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安撫般揉了揉她的指尖。
“阿洛,這是師父。”
飛遠的思緒被拉回,阿洛抬頭一看,麵前不遠處一位頭發花白、麵容清臒的老人正麵目慈祥地凝視著她。
老人說:“孩子,走近些讓師父瞧一瞧。”
他的聲音蒼老,臉上爬滿了深深的溝壑,眼睛卻仍然清亮有神,平和的目光中帶著包容萬物的博大與曆經滄桑的智慧。
阿洛聞聲走上前,清一道長含笑打量著她,片刻後從袖子裏拿出一隻平安符,交到了她的手上。
與清一道長的接觸很短暫,話也沒說幾句。阿洛卻感受到一種麵對風雨不動如山的豁達與從容,這種感覺她在聞人瑾身上也體會過。
簡單見過後,聞人瑾便說要單獨與師父說些話,阿洛從屋中出來,抬手叫住了那個小道士。
“小道士,你跟我說說你聞人師兄怎麼樣?”
屋外,小道士給阿洛講述著那些年聞人瑾的事跡。
屋內,聞人瑾跪在師父麵前,垂首道:“師父,能否請您給徒兒再算一次命格?”
清一道長眼底是看透一切的了然:“子瑜,你怕她是你的劫數,怕你命格未改?”
聞人瑾閉了閉眼,白皙清俊的臉上早已不見了一貫的從容,他語氣沉重:“是,師父。我無法……失去她。”
清一道長看著眼前患得患失的徒弟,眼中滑過一絲欣慰,溫和地說:“我曾說你命中有劫,但任何劫數皆有一線天機可解。她就是你的天機,你的命格已改,未來如何為師也看不清了。”
聞人瑾從屋內步出,便聽小師弟正給阿洛講他十三歲那年去山下給人做法事,回來卻被一個小姑娘攔著非要嫁他的事。
見他出現,兩人嚇了一跳,小道士忙溜之大吉,阿洛雙手叉腰瞪聞人瑾。
“夫君,這就是你說的從不接待女客?”
聞人瑾微笑:“那之後便是了。”
下山,阿洛猶在氣憤中,理所應當地要求:“這回我不走了,你得背我。”
聞人瑾溫柔地應:“好。”
他俯下身,將她穩穩背了起來。
雖然吃醋,阿洛還是會擔心他:“夫君這樣背我,會不會摔倒?”
“這條路我走了千萬遍,哪一級石梯上有什麼花紋都一清二楚,阿洛不必擔心。”
阿洛於是放下心來,她上山時累壞了,這回伏在他寬闊的脊背上,連點顛簸都沒有,不禁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山間鳥鳴陣陣,清涼的山風攜來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走著走著,背上的少女不知不覺間均勻了呼吸,聞人瑾更加放輕了腳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平穩。
她那麼輕,輕得好像一片柔軟的葉子,又那樣重,重得他每一次下腳,都變得萬分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