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並沒有多久,也許過了很久。
總之,圍觀的鳳秦騎兵已是有秩序的一一撤離,整齊的馬蹄聲轟隆過後,隻餘寂靜。
空氣裏好似死水一般,周遭的一切像寒冬臘月結了冰似的,連著人心也被凍住了。
“沙沙”的腳步聲,緩慢而又沉重,踏著落葉而來。
清幽勉強支撐著,轉過身來,卻意外地看見鳳絕和鳳翔兩人已是下了祭台,朝她們走來。幾乎以為是眼錯。她本就失血過多,方才又是自拔羽箭,肩頭的血尚未凝固,仍在汩汩流著。清麗的容顏慘白如紙,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起來。
風雲變幻,生死在麵前沉沉浮浮,她仿佛經曆了一場噩夢,夢魘所帶來的無力像冷汗一般依附在她的身體之上,整個人近乎虛脫。
天,益發暗沉,烏雲低低墜在山腰之中,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塌下一般。
鳳絕凝眉上前兩步,出手點住她肩後幾處穴道,止住了鮮血的繼續流淌。他英俊的容顏之上,有著深邃難懂的表情,可清幽無心去瞧,因為她看見鳳翔正朝著江書婉走去。
無邊的濃墨黑暗從頭頂潑灑而下,有冷冷的雨絲滑落,綴在鳳翔前額的發梢上,益發襯得他晶瑩俊秀。
鳳翔停住腳步,斂眸望著正跪在地上的江書婉,他的指尖略略有些冰,輕輕碰上她的肌膚。單薄的皮膚下淌著溫熱的脈息,可那人,卻是冷的。
江書婉自地上默默起身,轉身看向鳳翔,眼中有晶瑩一閃,然而淚水終究沒有落下來,隻是以一種看徹生死的淡然,低柔道:“皇上,我,可以走了麼?”她似乎有些倦了,如羽雙睫緩緩垂低,見他不語,轉眸望了望自己的爹爹,她又道:“我想,爹爹一定不想離開東都城,所以,我不想將他留在這裏。”
鳳翔薄唇微啟,“婉兒,我……”,卻突然止住了話語。他能解釋什麼呢,又能為自己辯白什麼呢?再多的解釋也隻是蒼白無力。就算他今日能保住她的性命,她的爹爹終究是要被處死的,他是皇帝,他有他的無奈,他有他的責任。
細雨飄飛,似在每個人的麵前籠罩上一層雨霧,朦朦朧朧,明明是伸手可及,近在咫尺,卻像是相隔千裏萬裏。
江書婉俯身,纖弱的身子欲將自己的爹爹背起。她試了一次,沒有能站起來,又試了一次,一次一次,再一次……
她的氣息,微薄如同牽住風箏的一縷細絲,終於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跨出,身後,留下深深的腳印。艱難地向前挪動著,她,纖弱得仿佛一陣風都能斷絕。
山風一點一點侵蝕入骨,清冷細雨之下,隻見落葉叢中偶有小小白花盛放,卻在風雨中苦苦掙紮。
他深深呼吸,眸中溫潤的琥珀色漸漸黯淡下去。就這樣,看著她一步一步離去。
突然,他兩步追了上去,心中仿佛被剜去一大塊,深深的恐懼瞬間湮沒了他,他不想就這樣讓她離開他的生命之中,緊緊握住她纖細的胳膊,他啞然道:“婉兒,我們,重新開始……好麼?”
清朗的聲音徐徐來自身後曾經是那樣耳熟,聽過那麼多遍。她的身子,微微凝滯,腳下卻已是跨出更沉重的一步。
睜大了美眸,眼中閃爍著與太過蒼白的容色截然相反的黑幽幽的光芒。她輕輕笑了,那樣恬靜的笑容,好似一江消融的春水漸漸流逝,“殺父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