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得頭腦沉重無比。光影交錯間,清幽慢慢睜開眼來,視線朦朧中,她見到了淡粉色的紗帳帳頂,似是十分熟悉。身側似有搖搖曳曳的燭影,晃動著一室的光線,又是晚上了麼?
她一時神誌有些迷糊:這裏究竟是哪呢?怎麼看著像是靜王府中的怡園呢?是自己的房間?
自己怎麼會回到了怡園中,難道東都失守、師兄犧牲、無邪失蹤,皆是她所做的一場悠長而又痛徹心扉的夢麼?一場令她後背簇簇發涼的噩夢麼?如果是這樣的話,該有多好。那夢醒了,是否代表一切都過去了呢?
她輕輕轉過頭去,鳳絕那深刻英挺的輪廓一下子映入眼簾。
她呆呆地望著正側頭伏於床邊安睡的鳳絕,菱唇微張,無法言語。那一刻,她突然很想笑,想狠狠地大笑一番,苦笑一番。
白清幽啊白清幽,你是多麼愚蠢呢,那樣深刻的喪都之痛、喪親之痛,痛徹心扉,痛得將她肺腑盡數腐蝕,又怎會隻是一場夢呢?
想不到,人生竟如此戲劇化。
昨夜她被鳳炎輕薄,也許是鳳絕救了她。可是想不到,兜來兜去,鳳絕竟也將她安置在了這怡園之中,躺在自己曾經和無邪親密相擁的這張床上……
轉了那樣大一圈,她又回來了。
她眸色漸冷,瞧著那溫暖昏黃的燭光映在鳳絕的臉上,十指在床單上抓下皺褶。
他正安靜地睡著,眉間頗見倦怠,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剛毅英氣。發間墜著的碧玉琅環已是鬆了,落了一枚在潔白的床單之上,正閃動著潤澤的光芒,尾處那一縷貂絨看起來細膩無比。此刻挨著他英俊的臉側,更顯得他整個人溫潤可親。
鳳絕本已是累極,忽覺身側氣息微動,他陡然驚醒,睜眼卻對入清幽明淨的雙眸之中。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最美麗的風景,最絢爛的彩虹。其實匆匆幾次見麵,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仔細地看過她,也不曾將她看得如此真切。
她似正偏頭望著他,玉容淡泛潮紅,微微翹起的睫毛輕輕顫動,秀麗的鼻翼,嬌嫩的雙唇沁著醉人芳香,黑密如雲的秀發垂於肩頭,如春水碧波,綠柳輕搖。
他一時忍不住,緩緩抬起手來,輕輕撫上她的秀發。絲絲秀發在指間劃過,感覺是如此溫柔細膩,一時心神俱醉,說不出話來。
清幽緩緩坐起身來,低首,看向自己已是換過的潔白寢衣,心中不由一慌,下意識地攏了攏領口。也不知是誰,替她換過了衣裳,也將那一身的酒氣擦去。
鳳絕見她神色閃過慌亂,知她擔心著什麼,連聲解釋道:“惜惜,沒事了。衣服是我讓侍女給你換上的。昨夜,皇兄他喝得太醉了,冒犯了你。他平時不會這樣的……好在當時我在馬車外聽到了你的聲音,現在已經沒事了……”
鳳炎……
清幽一想到鳳炎那暴力的舉動,那放蕩的言辭,狂邪的作風,心中懼怕,不免又瑟瑟一縮。差一點,她就要失身於他了。
鳳絕見她眸露懼色,擔憂她會因著鳳炎對自己更加抵觸。他柔聲正欲再說話。
此時,管家已是輕輕敲門,得以鳳絕應允後,又推門入來。他指揮著幾名王府中的小廝利落地將幾個大紫檀木箱子搬了進來,看起來皆是衣物首飾。其中還有一個竹編提籃,一同皆放在了地上。管家恭敬地俯首,平聲道:“王爺,你要的東西,都已經備齊了。可還有其他吩咐?”
鳳絕揚一揚手,道:“惜惜姑娘已經醒了,讓廚房去熬碗燕窩粥來,要快。”
管家頷首,默默退下,複又將門關上。
清幽頗為疑惑,她瞧著那幾個箱子,又瞧了瞧蓋著青布的竹籃,依稀能辨出底下露出的好似是幾件女子的衣服物事,十分眼熟。再細一瞧,竟是自己放在得月樓中的平常替換衣裳。
她一愣,正要開口詢問。突然,覺得手背一熱,柔荑被一隻溫暖的大手覆住。那是一隻握慣刀劍、笑傲沙場、指揮千軍萬馬的手,略略粗糙,是因長年習武的薄趼。
鳳絕輕輕摩挲著她柔嫩的掌心,臉色凝了一分,語氣堅定地說道:“惜惜,這次我不會由著你的性子了。我已經命人將你所有的東西都從得月樓中取來,得月樓掌櫃的那邊我也差人打過了招呼。從今日起,你就住在我的王府中罷,我替你挑了這間景致最美最幽靜的園子,叫做怡園。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