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府……怡園……
他的話,令清幽心頭狠狠一怔。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師兄那銀衣飄飄的樣子,頭帶著青玉冠,黛眉長目正依依瞧著她。月影疏落,落在他頎長身形上是淡墨色的柔美弧度。他好看的薄唇,彎起柔和的弧度,正輕輕說道:“小師妹,從今日起,你就住在我的王府中罷,我替你挑了這間最幽靜的園子,叫做怡園。我想,師妹你一定會喜歡的……”
師兄的話,鳳絕的話,幾乎如出一轍。
隻可惜,東都不是那東都,這裏也不再是靜王府。
她的心,在這一刻深深地糾痛起來,眼淚奪眶而出,無可止歇地滾落下來,似乎在頃刻間將她整個人燙穿。她的師兄,再也回不來了。東都淪陷了,連靜王府都保不住……
殺害師兄的仇人,就在眼前,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鳳絕見她突然大哭,一時慌了手腳,全身緊緊繃著,卻不知該怎麼辦。情急之下隻得抬起手來撫摸著她的頭頂,揉著。複又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順著。最後,隻得用手背去拭那珍珠般的淚水,可是那淚越拭越多,總也擦不完。
他心中更慌,早已是六神無主。無奈之下,終隻得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柔聲寬慰道:“惜惜,你這是怎麼了?是我說錯什麼了麼?還是你怨我自作主張,強迫你留在王府中麼?”
清幽搖了搖頭,又突然點了點頭,她努力克製著自己抽泣的顫抖,可雙肩仍是抖得如狂風中飄搖的落葉。
他感受著她淚水的炙燙,漸漸浸透了他肩頭的衣衫,隻覺心都被那淚給燙融化了,更是無措。他突然放開了她,雙手捧住那被淚水浸透的臉龐,小心翼翼道:“惜惜,別哭。你一個人孤身在外,會有諸多危險。昨夜又遇上皇兄醉酒,好在我正巧找他有事,要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說到這,他自己忍不住寒噤了下,二哥鳳炎素來行為放蕩,流連煙花場所。不過這次,鳳炎確實有些玩的過火了,竟如此對待一名女子,著實不似平日的風格。
想到這,他益發將她摟得緊,帶著後怕般顫聲道:“惜惜,這次即便是強迫,即便你再不願意,即便你哭泣,我都不會讓你離開這裏……”
清幽已是漸漸止住了哭泣,隻無聲地啜泣著,啜泣著。哭得累了,她無力地伏在他的肩頭,腦中亂亂的,也無心去聽他究竟在說著什麼。
怔忪的瞬間,但聽得“吱呀——”一聲悠長,房門被緩緩推開,來人並沒有敲門,而是直接一步踏入,那翻邊鹿皮金靴落地聲悶如驚雷。
透過鳳絕寬闊的肩頭,清幽瞧清楚了,來人正是鳳炎。今日他穿著一襲鳳秦國淺黃色的朝服,雙肩和胸口盤踞了五條金龍,大約是親王製服,貴氣逼人,直襯得他整個人好似要騰飛起來般。那墨綠色的瞳仁中滿滿凝著冰冷的光澤,甚至連呼吸間都是清冷的意味。
房門的開合瞬間,冷風隨著他一道肆意闖入,橫衝直撞,入骨的清寒,撩起清幽秀麗的長發翩飛,亦是晃動著滿室燭焰紛亂。
鳳炎冷眸瞧著眼前的女子,雙眼通紅,淚水尚且凝結在臉頰邊,不施粉黛,如雲的發絲正散落在鳳絕的肩頭,很是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冷冷哼了一聲,頎長的身影依向門軸,雙腿交疊起來,仿若看戲一般瞧著屋中相擁的兩人。
秋夜更深沉,偶爾屋中有流光一轉,折在他衣衫上迸閃出幾縷金光。那一刻,清幽清晰地分辨出他眼底那幽暗若劍光的犀利,好似要將她全部的偽裝看穿一般。
鳳絕知曉身後來人,他依依不舍將清幽放開,轉首看向鳳炎,劍眉微微一蹙,道:“皇兄,你怎麼來了?酒可有清醒了?下次可千萬別喝這麼多!”他的語音,有著淡淡的不滿。
清幽見鳳炎眸光冷厲,直直盯住她,腦中忽地想起昨夜的驚險,尚有些惴惴,不自覺地往鳳絕懷中縮了縮。
鳳絕心中一軟,知她害怕,益發用力擁住她。
其愛護之狀,令鳳炎深深不齒,他冷嗤一聲,寒聲道:“三弟,你真相信她?”頓一頓,他撈起頰邊一縷長發徑自在手中把玩著,墨綠色的眸中迸出一道銳利的光芒,直直射向清幽,冷聲又道:“三弟,難道你就不覺得,她女扮男裝前往煙花之地落玉坊,行為很可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