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頌寧細數起來,其實自己酒也並未飲多少,隻是那盞果酒後勁兒太大,一不留神就魂夢顛倒,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外麵日光都暗下去,一點將盡的紅透過窗欞。
她揉著太陽穴站起身,把鬢邊蓬亂的發梳理整齊。
“姑娘醒了?”
雲朗第一個聽見動靜,探進頭來。
阿清和雲采緊隨其後,三個人排成排,一齊扒著門框看過來。
“我是睡了多久。”
徐頌寧下意識抿唇,覺得唇角有點刺痛,抬手摸一摸,不知怎麼腫了。分明今日沒吃什麼辛辣的東西,她撩了鏡袱照,仿佛是被誰咬了一下。
她想不起來,兩朵雲和阿清倒是目光灼灼。
這樣打趣的目光,沒來由的,徐頌寧想起大婚那夜,腦海裏適時晃過幾個破碎的畫麵,她想起自己的舉措,麵上燒紅:“侯爺呢?”
“姑娘從回來就開始睡,中間晚膳都睡過去了——侯爺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如今還沒回來。”
薛愈不在,徐頌寧心裏陡然有一點空落落的。
她看著柔弱,但適應能力總是不差,雖然才嫁來三兩天光景,到底也算對此處一草一木適應。
——除了沈家,她從沒把哪裏切切實實當成家過,於是對徐家算不得留戀,對薛家也沒那麼陌生。
此時想,大約也有他寸步不離,以一個同樣對周匝環境陌生的態度陪著她在這府裏上下閑逛,消解她心裏的所有不安不適的緣由在。
此刻他不在,這個家裏她最熟悉的人一下子沒了影蹤。
“姑娘要用膳嗎?”
雲采托著腮,柔聲問。
“我不餓。”徐頌寧揉一揉唇,想起那個荒唐至極的親吻:“把府裏的賬本拿來給我看看吧。”
阿清正說著,外頭忽然一陣腳步聲,有人來扣了門。
“我能進來嗎?”
是薛愈的聲音。
“侯爺請。”
徐頌寧下意識撫過鬢角,微微偏頭,看向來人。
薛愈拎著油紙包進來:“還沒用膳?”
徐頌寧點點頭:“我不是很餓。”
“總也要吃點東西的。”薛愈說著,伸手遞來那油紙包,一邊人捏過拆開了,裏頭包著很細致的點心:“本來以為你吃過飯,想著飯後或多或少用一點的,若沒胃口,再一味吃甜的,隻怕更折損了。”那點心做得很好,十分精細,徐頌寧到不常見過這樣花色。
她倒有兩三分心動了,薛愈繼續道:“我從外麵帶了芙蓉雞片,就著清粥,多多少少陪我吃一點,好不好?”
他話說得客氣而有餘地,和她商量的語調,徐頌寧再怎樣也不好拒絕,點著頭答應。
薛愈彎唇笑起來,吩咐人擺膳。
自然不能真的隻有雞片與清粥,另安排了幾味小菜,提前點了燈火在一邊,兩個人相對坐著,倒沒前幾次拘束。
那芙蓉雞片賣相好,做法也是難得的精細1。
細嫩的雞胸肉細斬成泥,和蛋白攪融,下鍋攤開炸做片狀,那片也有講究,要“大而薄,薄而不碎,熟而不焦”。
薛愈嚐了一口,慢條斯理品鑒。
“可惜來回折騰得久了些,沒才出鍋時候的好口感了。”
其實已經很不錯了,那菜做得用心,下麵還鋪了清炒的嫩嫩的豆苗,上頭灑著雞油,滋味香而不膩,很滋潤,火候把握得也好,幾乎挑不出毛病來。
“侯爺下次得閑,帶我去店裏嚐一嚐吧。”
徐頌寧喝過一口熬煮得恰到好處的白粥,滋味清甜合適,她喝得眉頭都平順下來,被順了毛的貓兒一樣,彎著眼看薛愈。
“好。”
薛愈似乎一直在等她問出這句話,點頭答應。
這一餐飯用得很舒坦,兩個人吃完了,在院子裏慢悠悠閑哉哉散步,薛愈此刻才解釋了自己為什麼出門:“六皇子要不行了,我出去看一看。”
六皇子。
徐頌寧仰起頭來看向他。
男人神色溫和地看回來:“猜出來了,是不是?”他麵容隱匿在夜色裏,隻一雙烏亮的眼眸還看得清晰。
“我說過的,我不是個好人。”
他一字一句,渾不在意地跟徐頌寧交了自己的老底:“是我要人做的——徐大姑娘,你如今上了賊船。”
“是薛夫人。”
徐頌寧很認真地糾正他。
“我猜出來了,周大夫來找了阿清那麼多次,總不能是來問候我的身體罷,一定有些別的緣由。”
薛愈唇微微動。
也不是的。
也讓人旁敲側擊地問候過許多次她好不好,隻是那些卑微的心事,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