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眉頭皺著,不曉得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就見周玨推開窗看了眼時辰,搖著頭歎一口氣。
他這番讓人不知雲裏霧裏的動作後不久,就聽見外麵遙遙傳來一把清越的女人的聲音,很是動聽。
“那是誰?”
“崔夫人。”
阿清的眉頭蹙起來,雙眉之間皺出深深的兩痕,就見那女人款步過來,衣衫潔淨,並沒用香,素麵朝天就極秀美,和徐頌寧一樣,都是溫柔的麵相,隻是她眉眼弧度極為柔和——徐頌寧雖然也溫柔,眉梢眼角卻還是有些棱角,顯出清雋來。
“這位姑娘是哪裏來的?”
那位崔夫人微微一笑,看向阿清,聲音溫和:“從前並沒有見過,是才從京中來嗎?”
“是。”
阿清語氣平直,臉下意識要板起:“請問您是?”
那位夫人身後的侍女眉頭一豎,立刻要訓斥立威的樣子,阿清眼抬起,毫不避退地回視,生生把那人的話頭噎了回去。
周玨歎口氣:“這位是崔夫人,來…看護侯爺。”
阿清平平淡淡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崔夫人?是哪位大人的家眷嗎,此間若非無侍候的人,須得您親自勞動?”
“我家郎君已去世三年了。”那位夫人寵辱不驚,神色如常:“實在侯爺的傷口不是小事情,又瞞著人不許知道,不好大張旗鼓地延醫問藥,我與侯爺有兩年舊識,所以冒昧前來。”
阿清點點頭:“姑娘有心了,隻是周大夫今日準備要為侯爺施針,難免寬衣解帶,夫人在側,多有不便之處。”
那位崔夫人溫和笑道:“無礙的,我長日無事,既要施針,我在屏風後候著就好,上一遭與侯爺讀的故事,才至第二卷,他病中許多規矩,隻怕不讀完,會惹他惱火。”
她說著,抬一抬手,露出拿著的話本子。
阿清終於明白周玨那話裏的意思。
這人當真是軟硬不吃,且十分“賓至如歸”,她一時之間有些無力,能耐也還沒大到直接硬氣到把這人叉出去,深吸一口氣:“夫人寡居,我家侯爺也正新婚,為夫人名聲考慮,這事情實在有些不合適。”
然而那位崔夫人情深義重地搖搖頭:“我與秉清之間,並不受這麼多浮名拖累的,至於那位薛夫人,我聽聞她是很寬宏的性格,一定不會怪罪的。”
她說著還要抬頭看向阿清,語氣誠懇地問她:“是不是?”
阿清目瞪口呆,想,人怎麼能這樣子呢。
她手裏的銀針重重戳下去,紮得周玨嗷一聲,阿清語氣惡劣:“不許叫喚!”
她很發愁:“侯爺當真沒有醒過來一次嗎?”
周玨也發愁:“倘若當真醒過來一次,也就好了,咱們借著侯爺的吩咐,也能把人拒之門外,如今就隻能容忍人家登堂入室,偏偏他昏沉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
她忽然想到什麼,一邊又下一針,一邊歡愉地準備說話,周玨輕嘶著:“我試過了,沒有用的,那位夫人軟硬不吃,說要親耳聽侯爺講,原本說是要把人拒之門外的,可她這麼也不走,就在那裏站著,她的名聲耗得起,侯爺與夫人的可耗不起,隻好放她進去。”
阿清目瞪口呆,心說這還真是秀才遇上兵,尤其更不可置信的是,兵竟然是那位嬌弱的崔夫人,秀才是周玨。
“隻是,她和……”
兩個人對視一眼,各自都心知肚明,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心裏滋生——她似乎與薛愈確實有過幾年的前緣,倘若他們之間當真有過一段情意可以追溯呢?
他們各自心中都發寒。
至於京中,徐頌寧那裏,倒也不是全然被瞞得密不透風。
實在是郭氏病重,來探望的人多,又有太多人急不可耐地要把外頭的流言蜚語透給她,試圖從她神色裏尋出一點破綻,為這事情的荒誕推測加個注腳。
然而徐頌寧知道的也實在不多,那些話她聽了就心煩氣躁,於是下意識躲著。
她原本就因為擔憂著薛愈而心緒不寧,到眼下就更容易心慌,難得的,端穩了許久的心態終於有些疲憊,原本就有些動搖的心思又開始搖搖欲墜,她不知道該怪誰,隻是疲憊至極地想,倘若以後都要過這樣的日子,被人猜度著,試探著,挑撥著。
不知怎麼的,徐頌寧覺得自己有些累,困得眼睛都抬不起來了,想尋一個位置,去靠一靠,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