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1 / 2)

禪院甚爾搬來了白沙青鬆庭。

不對,或許“搬”這個字的描述還不太準確,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被丟到了這裏。

鹿伏兎砂糖一如既往地趴在屋簷赤鬆下的那片樹蔭裏,頭上帶著新做的繡球花環,懶洋洋地看著院裏的兩人。

“抱歉,甚爾少爺,從今天開始,長美暫時沒有辦法照顧少爺了!”女仆的聲音裏帶著泫然若泣的哭音,“家主大人下了命令,我實在無法違背,之後會有別的人來照顧您。”

說謊。

鹿伏兎砂糖在心底默道,這位侍女姐姐的演技真是過於敷衍了,連眼淚都不舍得掉一顆,大概也隻能騙騙她麵前的那個小蘿卜頭了。

“說謊。”

出乎意料的,禪院甚爾並沒有像她想象的一樣輕易相信。隻見他抬起頭,臉上的笑容稚氣而嘲諷,“直接說不就好了嗎,‘因為甚尓少爺沒有咒力,所以我不願意再留下來’。”

“這樣直接說的話,我也不會阻攔。”

禪院長美聞言,放下了遮掩在臉上的手,麵無表情道:“甚爾少爺真是一點不討喜呢,明明已經被拋棄了不是嗎,為什麼不妥協一點呢?”

“我知道您很聰明,可那又如何呢?沒有咒力的您,注定會成為被禪院所不齒的存在。”

“零咒力的天與咒縛,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禪院長美語氣尖銳了起來,“生來便被強製賦予的束縛,以犧牲某種先天的條件,置換為某一方麵強大的力量[1]。”

“或許您能在未來會擁有某種以咒力為代價所獲取的出色天賦,但是,您永遠也無法成為術師,永遠無法被禪院所接納。”

禪院甚爾暗綠的瞳孔隨著她的話不斷收縮,挺直的背脊像是在風暴中脆弱的雛鳥雙翼,還未伸展高飛就即將被強壓折斷。

啪嗒——

這時,庭院外門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響動,禪院長美猛地反應過來,急促地轉身,留下一句“保重”,就匆匆離開。

鹿伏兎砂糖心疼地看著被她丟出去砸門的花環,在陰影裏小小的翻了身。

其實,她挺理解這位侍女姐姐的。

禪院家的女人地位很低,這是她在禪院這些日子裏到處溜達明顯感覺到的。整個禪院本家的作風習慣,毫無疑問遺留著平安時期以來的多數封建習慣。

比如名字傳承,比如重男輕女。

禪院的直係和旁係基本都使用了「通字」。禪院長美,明顯屬於“長”字旁係,大抵是和昨日測試上那個叫“長壽朗”的術師有親緣關係,所以才能有機會被派來侍奉直係嫡子。

雖然是名義上的親人,卻沒有平等的資格。原本對她來說,還算是可以往上走的階梯,結果分分鍾變成了拖累,所以她想離開的心情她完全理解。

不過互相傷害就不必要了。

老實說,在這件事情甚爾小朋友比她還要倒黴得多。沒有退路,也沒有選擇的權利,一夜之間從香饃饃的嫡係少爺,變成了人人嫌棄的天與咒縛,屬實很慘。

鹿伏兎砂糖長條條地躺在屋簷上,曬著溫度正好的陽光,慢慢閉上了眼睛。

不過,其實她也沒有好不到哪裏去就是了。

院中,禪院甚爾無聲地站在原地,看著消失在院門處的身影,眼底的憤怒逐漸消匿,隻剩下暗沉沉的眸子依舊盯著門口,像隻狼崽子。

半晌,黑發小男孩兒走到了院門邊,蹲下身看著落在門隙下的繡球花環,表情逐漸疑惑。

剛才那聲不大的撞門聲,應該就是這個花環搞出來,不過它是從哪來的?

想了想,禪院甚爾忽然抬頭看向了對麵朱紅的屋簷。他記得昨天早上,那處樹蔭裏,也出現過一朵繡球花。

躲在角落裏亂顫的樣子,有點像妖怪。

將地上的繡球花環撿起來,禪院甚爾看著編得亂七八糟的基礎花架,忍不住嘟囔了一聲:“好醜。”

花環的骨架是與藤蔓本身的幅度逆反的,而且完全逆反,每一節都剛好反轉,所以看起來極其扭曲,張牙舞爪。

看來藏在這個院子裏的繡球花妖怪,似乎不太聰明。

將歪七扭八的骨架重新解開,禪院甚爾將藤蔓順著應有的幅度重新調整了下。幾分鍾後,再次完成的花環異常精準,手工水平是簡直可以把外表看似智障,實則內裏已經是個成年人的鹿伏兎砂糖吊起來打的程度。

滿意地拎起手中的花環,禪院甚爾走到屋簷下,目測了下屋簷上那處樹蔭的距離,朝著身後位置退了幾步,抬手用力一拋——

盛放的繡球花環在日光下劃出一條漂亮的藍紫色拋物線,精準地掉到了樹蔭裏。

確切的說,是當場重擊上了某隻睡得正香的咒靈的正臉。

“靠!誰啊!”

鹿伏兎砂糖在睡夢中被人用花扇了一臉,瞬間罵罵咧咧地醒了過來,肥嘰嘰的短手暴躁地將糊在臉上的花環給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