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而隔,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兩人的距離。
見她良久沒吭聲,禪院甚爾反而毫不客氣地打量起了她。
不同於白天長廊裏裹得像個團子的傻樣,奶白溫泉池裏的少女有著一張還沒他巴掌大的小臉和一雙眼尾上挑的琥珀貓眼,整個人小心翼翼縮在水池裏的樣子,有點像池庭那隻叫聲嬌氣的貓兒。
她的皮膚很白,甚至比那池乳白的溫泉水還要白膩。
在濃厚水霧的遮掩下,通常一般人是分不清少女身上零碎的傷疤和肌膚下透出的嫩紅的,但禪院甚爾卻不同。因為非凡的肉/體,他的眼睛比常人好太多,好到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膩肌膚上,區別於肌膚透紅的淺粉疤痕。
那些疤痕細碎地覆蓋在少女被黑發半遮半掩的修長脖頸上,瘦削的肩胛上,以及纖細的雙臂上
嫩紅與白膩的靡豔搭配,很難不讓人往某些桃色方向遐想。
真有趣啊,禪院甚爾漫不經心地想。
聽說是個在家備受寵愛的大小姐,家世條件絕對算是優渥,所以這些痕跡不太可能是什麼傷害造成的。
如果不是受傷造成的疤痕的話
禪院甚爾挑了挑眉,他不得不懷疑甚一頭上是不是有點綠得慌。
而這邊,還傻呆呆泡在水裏的鹿伏兎砂糖全然不知窗外的甚爾已經快要將她定位成“玩累了找個老實人嫁了”的渣女,也正仔細打量著她長大後的崽。
依舊是漂亮的,她肯定地下了結論。
雖然身量高大到超出了她的想象,但五官依舊非常好看。微長的細碎黑發垂在臉側,將棱角襯得清俊分明,一雙暗綠的眼在沉沉的夜色裏則是淩厲又漠然。
即便氣質和小時候的小天使般的可愛天差地別,但始終還是能看出從前的大致輪廓的。
莫名的,她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落地點,心中被時間拋下的不真切感消去了大半。
看來,她在咒靈堆裏的努力沒有白費嘛,那個白白嫩嫩,會幫她編花環,和她在屋頂看月亮的小甚爾,沒有和她一樣被遺忘在那間黑暗扭曲的房間裏,真是太好了!
鹿伏兎砂糖想著,忍不住對著窗外的男人彎起了眉眼。
琥珀色的貓眼在男人暗綠的眼底映出幾分熟悉的弧度,莫名與記憶中的烏瞳重合……
禪院甚爾見狀,眼底煩躁漸起,少女給她的既視感,讓他唇角的笑意褪去,輕佻的語氣也淡漠了起來。
“有錢嗎?”他催促道。
鹿伏兎砂糖愣了下,想起之前的對話,幹巴巴地回道:“我沒帶錢。”
她現在渾身上下除了鬆吾郎送給她的一把小葉紫檀三味線,以及一些她喜歡的津輕特色糕點外,就隻剩下幾百円零錢而已了。
身家幾百円的“大小姐”,她大概是頭一個了
“沒錢啊,那算了。”
男人聞言,興趣了了地輕嗤了一句,一副沒有搞頭準備撤了的模樣。
鹿伏兎砂糖完全沒料到他變臉如此之快,呆滯了好一會兒,直到赤鬆上厚厚的積雪在雪地上砸出沉悶的聲音,她才反應過來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卻被飄到鼻尖的味道打斷。
有血的味道。
抬眼看向轉身背對她準備離開的甚爾,鹿伏兎砂糖眼尖地看到男人深色和服肩膀的位置,有片更深的暗影,帶著明顯的濕濡。
“等下,你受傷了?”她扒在微涼的溫泉卵石邊緣,在水麵上冒出個腦袋問道。
禪院甚爾剛走出了小半截路,聽到身後的問話,側臉瞥了一眼,懶散地“嗯”了一聲。
“不處理嗎?”她問。
“沒錢了,買不起藥。”禪院甚爾隨口回答。
身後人沒了聲音。
禪院甚爾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也對,受寵愛的大小姐一般喜歡的都是那些血統名貴、脾氣溫順的狗,像他這種會咬人的野狗,想必連施舍下善意的心情都不會有的。
正準備抬腳離開,身後忽然又響起細碎的衣物摩擦聲,少女叫住了他:“我帶了藥箱,不介意的話,進來我可以幫你處理下。”
禪院甚爾聽了,毫不猶豫地轉身又來到觀景窗前,單手撐在窗沿上,一副準備往裏跳的模樣。
他可不會拒絕有人白給的便宜。
?
鹿伏兎砂糖剛穿好衣服,見狀站在池邊,有些懵逼地問:“你這是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