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晟跟夫人預言說史思明蹦躂不了幾天,結果還不到半個月,史思明就被他自己的大兒子史朝義幹掉了,消息很快傳到了河東,這家夥死得比光晟預料的快得多。史思明的下場居然也跟安祿山一樣戲劇化,自己以臣叛君,兒子以子弑父,讓人不得不感歎天道有還,報應不爽。
因為戰爭連年,天下饑饉,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賊軍所在的河北尤為嚴重。倒是河東,雖是軍事重鎮,但是戰爭都在河北河南。自從最後一支賊軍被王思禮逐走後,在太行山優越的地勢保護下,再也沒有賊軍敢於嚐試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井陘口進入河東。西麵的遊牧民族吐蕃回紇也都不敢侵犯,在王思禮的治理下,河東難得地平靜了兩年,軍隊大力屯田,老百姓也得以休養生息,在這樣的艱難歲月,河東糧倉居然爆滿,百姓安居樂業。王思禮向朝廷遞上奏章,打算從河東糧倉運送一半糧食去資助國家。
好景不長,節度河東後,思禮已感覺精力大不如前,自從病倒後,病情日益嚴重,竟至一病不起,河東事務,不得不交付給了節度副使管崇嗣。此時兵戈未息,天下動蕩,節度使出了狀況,河東將士也都跟著惶惶不安。
“光晟,保家年幼,我的夫人終究是女流之輩,他們母子,以後就托付給你了。”
思禮握著光晟的手叮嚀,光晟忍不住心酸,聽這語氣,分明是托以後事了,他含淚點頭,哽咽道:“大哥請放心。”
思禮反倒露出一絲笑容,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是哭什麼呢。我一介武夫,能死在床上,沒有馬革裹屍,老天待我也不算薄了。”
聽見丈夫這話,王夫人心如刀絞,她伏在床前失聲哀哭,保家也跟著哭。思禮摸摸兒子的頭,慢慢抬手指著光晟,對兒子說:“保家,給你嶽父磕個頭。”
保家有點呆愣,一時反應不過來,王夫人扳著兒子轉到光晟麵前,嗚咽道:“保家,快磕頭。”保家稀裏糊塗雙膝跪倒給光晟磕頭,光晟心情沉重,雙手扶起這個未來的女婿。
幾位將領到王府問安,王夫人擦幹淚,牽著兒子出去迎接,眾人還沒開口,王夫人的眼淚又嘩嘩而下,哭成了淚人。眾將麵麵相覷,個個失色,眾人跟著王夫人到思禮床前,撲通跪倒一片,思禮沒有起身,隻在床上擺了擺手,慢慢說了一句:“天下不安,河東重地,你們要好自為之。”他聲音虛弱,吐詞倒相當清晰。
思禮對待光晟像手足兄弟,光晟對這個大哥感激不盡,早就在為思禮的病情擔憂,眼見他身體每況愈下,病情竟然嚴重至此,嫂嫂終日以淚洗麵,就連什麼事都不懂的保家也愁眉苦臉。光晟心中難受,食難下咽,睡覺不寧,常常半夜莫名其妙地醒來。
“光晟,你我兄弟一場,也是緣份。我就要走了,現在天下不寧,時局動蕩。你是性情中人,容易衝動,亂世之中,行事更要謹慎小心仔細掂量,千萬不能行差踏錯啊。”思禮說完,轉身飄然而去。
光晟驚坐而起,叫道:“大哥,你要去哪裏?”他眼前一片漆黑,肩膀結結實實撞到了床柱上,光晟摸索著起床,拿火石打著火,點起燈。
張夫人也給驚醒,看著他的背影擔憂地問:“又做惡夢了吧?”正說著,隻聽得哭聲隱隱,夫妻兩個相視變色。
一個家人重重地敲著門,叫道:“老爺,不好了,節度使大人歿了。”
光晟眼前一黑,嗓子一甜,“哇”地一口血噴了出來。張夫人魂飛天外,跌跌撞撞爬下床,抱著丈夫,嘴唇哆嗦著,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光晟喘息過來,朝夫人擺手道:“我沒事,大概是急火攻心了。”說著就要往外走。
張夫人拖著他的臂膀,急道:“祖宗,半夜三更的,你好歹也加兩件衣服再走啊。”光晟無語停步,回過頭來,已是淚流滿麵。張夫人匆匆打開衣箱,把衣服找出來,給丈夫穿戴停當,她自己也加穿了兩件衣服,跟著光晟急急往王府而去。
王府早已亂了套,光晟攜夫人直闖入王思禮臥室,思禮還停在床上,王夫人撲在他身上哭得死去活來,保家也在一邊扯著嗓門啼哭。光晟勉強掩住心中酸楚,撲通跪下道:“嫂夫人,大哥已去,還請節哀順變。”
王夫人泣不成聲道:“張將軍,你要給我們母子做主哇。”
光晟跪下磕頭,一字一頓道:“嫂夫人,大哥待我恩重如山,光晟沒齒難忘,即便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今後王家的事,就是我張光晟的事。王張兩家禍福與共榮辱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