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又病倒了,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她天天服藥,弄得房間裏都是藥味,依然是光晟給她煎藥,念奴眼淚汪汪道:“鷹奴,我心中有數,這一次是好不了了,你公務繁忙,何必如此操勞。”
光晟鼻間也酸酸的,勉強笑道:“姐,咱們都不年輕了,以後就算我想伺候姐,隻怕也沒有機會。”
念奴招手,光晟慢慢走到床前坐下,念奴抓著光晟的手,平靜地說:“我就要去找岑郎了。鷹奴,經兒還未成人,以後就托給你了。”光晟含淚點頭,念奴又叮嚀道:“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實在舍不得他。鷹奴,庭芳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和經兒從小形影不離,親密無間,再過一兩年,孩子就成年了,你別把庭芳嫁給別的人,我要她給經兒做媳婦兒,庭芳小的時候就說過她以後要經兒做她的新郎官!鷹奴,答應我,我死也瞑目了。”
光晟低頭道:“姐,你好好養病,別盡胡思亂想了。”
念奴狐疑地盯著光晟,聲音哀切誠懇,“鷹奴,你別顧左右而言他,你為什麼不答應我?我放心不下,死難瞑目!”
“娘!”岑經帶著哭腔撲到母親床前,庭芳緊跟在他身邊,兩個孩子都一臉愁苦,原來他們放學歸來,還沒走進這個屋子就聽到念奴說“死”。
念奴伸手摸著岑經的頭,瞪著光晟,眼神迷茫,神情憂傷痛苦,哽咽喚道:“鷹奴!”
光晟不敢直視她,捧著藥碗,垂下眼簾,輕聲道:“姐,你喝藥吧。”
念奴不多久就水米不進了,又這樣拖了一天,漸漸就不像個人了,麵色臘黃,眼窩深陷,眼圈烏暗如墨,岑經和庭芳早就不敢上學了,天天在床邊守著。張景明老爺子帶著哭腔嘮叨:“念奴,你要熬住啊。”
“給我——鏡子。”念奴喘著氣,聲細如絲,仿佛隨時會斷掉。張夫人神情猶豫,庭芳已拿了一麵鏡子送到她麵前。念奴想拿,卻沒有力氣,庭芳把鏡子對著她,念奴隻看了一眼,就閉上眼睛,眼淚如線,流到蓬蓬的亂發裏,“我不能這樣去見他啊。”
張夫人叫光晟幫忙把念奴半抱起來,又叫庭芳端來梳子脂粉首飾等物,她拿起梳子,先給念奴抹上發油,精心梳成一個墮馬髻,仔細看了看,由於久病,念奴的頭發變得枯暗沒有光澤,張夫人想了想,找了一條雪白的緞帶係成蝴蝶結垂在兩鬢,遮住頭發的缺陷,再給她插上兩朵小桃形的玉搔頭一個振翅欲飛的鳳釵,鳳嘴裏叨著一串流蘇,垂到眉間。病中的念奴立即恢複了六分生氣,庭芳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看著。
張夫人拿巾帕蘸著水,輕輕給念奴擦臉,換過好幾條巾帕,擦過好幾遍後,她開始給念奴塗脂粉抹唇紅,最後拿筆給她畫了個最流行的小山眉,再用額黃在她額頭點了一朵小梅,念奴就顯得容光煥發起來,半點也不像個病人了。至此已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
念奴一直閉著眼,任張夫人在她頭上臉上忙碌。張夫人左看右看,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姐,你睜開眼看看。”
念奴慢慢睜開眼,張夫人把鏡子正對著她,念奴嘴邊泛起一絲笑,“弟妹,謝謝你——鷹奴,讓我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