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衛琴出征
衛琴出征前一晚,香寶久久不能入睡,快淩晨的時候,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還是做噩夢,她夢見衛琴被沼澤吞沒,那些血色的沼澤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清晨的陽光並不熾烈,但還是擾醒了淺眠的香寶。
“夫人,早膳準備好了。”喜樂在門口輕喚。
香寶有些心神不定,來來回回走了幾遍,終於衝出了宮門。
“夫人!夫人!”喜樂一回頭,見香寶不見了,不由得嚇了一跳。
坐上馬車,一直到城門口。踏下馬車的時候,香寶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陽光下,衛琴身披鎧甲,著一襲紅色的披風,站在戰馬旁。他的身後,是黑壓壓的吳兵,說不出的威風。
“出發!”衛琴翻身上馬,揚起如火的披風,大聲吼道。
“是!”一呼百應,眾將士紛紛舉起手中的長戟,應聲喝道。
長戟落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送行的人群也因這氣勢而激動起來。烈日下,衛琴帶領著人馬逐漸遠去,再沒回頭。
“衛琴這孩子,真不愧是要離之後。”香寶聽到身後隱隱有人讚道。
很熟悉的聲音,仔細分辨,竟然是伍子胥的聲音。
“虎父無犬子啊。”有人附和道。
“嗯,不驕不躁,敢於請教,頗有大將之風。”伍子胥似是頗為舒心。
“這麼說來,左司馬大人去找過相國大人?”
“昨天夜裏,那孩子來找老夫。難得他一個孤兒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還能如此謙遜有禮啊,他還向我請教了用兵之道呢。”伍子胥道,言下之意,對衛琴竟是十分讚許。
香寶微微彎唇。
“夫人,烈日當頭,小心動了胎氣。”冷不丁地,一個黑影壓來,擋住了頭頂的陽光。
一隻大手輕輕撫上她的腹,香寶抬頭,看入一雙幽深的眼睛。
“謝謝。”將手覆在他的手上,香寶靠進他懷裏。
“回宮吧。”
“嗯。”
九月,越國君臣入吳,恭祝伐齊必勝。
“越王和範大夫都來了耶……”
“啊,我見過範大夫,很俊俏的。”
“嘻嘻,你心動了吧。”
“聽說……咱們的西施夫人原先是範大夫的未婚妻子,不知怎麼就……”
香寶站在窗前,一手輕撫著日漸凸起的腹部,望著外麵偶爾來去的宮人侍婢,微微出了神。
“住嘴!”喜樂上前,厲聲製止了她們繼續八卦。
雖然沒有看到站在窗前的香寶,八卦的侍女們也還是悻悻地住了口。因為喜樂是香寶貼身的侍女,其他侍女自然是比不上的。
香寶已經轉身走出了房間,一路低著頭,不自覺走到了蓮花池旁。偶爾一陣風吹來,竟是帶了些許的寒涼,池中的蓮花大多已破敗。這季節轉換何其之快,轉眼間衛琴出征也快兩個月了吧,也不知怎麼樣了。昨天夜裏她又夢見衛琴了,他笑得一臉的燦爛。夢裏,她狠狠揪著他的耳朵,齜牙咧嘴地警告他要活著回來,她說,如果你敢死我就殺了你……
嘴角彎得有些酸痛,眼睛也酸酸的,香寶低頭,揉了揉眼睛。忽然感覺到腹內微微一顫,香寶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輕輕撫了撫凸起的腹部,仿佛能夠感覺到一個小小的孩子正在身體裏呼吸。嘴角不自覺地彎起,心裏有些甜甜的,她……居然要當娘了。
嗬嗬嗬,要當娘了……
夜裏,睡到一半,香寶忽然驚醒,睜開眼睛的時候,榻前竟然站著幾道黑影。
“你們是誰?”注意到守夜的侍女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香寶驚慌地坐起身。
那些黑影低低地笑著。
“呀,看她的肚子!”是刻意壓低的獰笑聲。
香寶一顫,下意識地用雙手捂住腹部。
“是夫差那個昏君的孽種吧……”譏諷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厭惡,揚了揚手中明晃晃的長劍,他竟然直直地刺向香寶的腹部。
“不要!”香寶閉上眼睛,緊緊護住腹部,尖叫起來。
一道人影忽然從窗外掠進房間,劍光一閃,隻聽見一聲慘叫。香寶睜開眼睛,便看到一隻胳膊掉在她身邊,鮮血濺了她一臉。
香寶呆呆地低頭,看到那隻被斬下的手上還握著劍。
來人蒙著麵,劍劍揮下,隻斬手,不殺人。於是房間裏立刻慘叫連連,慘叫聲終於驚動了門外的侍衛,門被撞開。
“夫人!夫人!”喜樂跟在後麵衝了進來,在看到房間裏的慘狀後,忍不住失聲尖叫起來,身子晃了晃,差點昏厥。
滿地都是被斬了雙臂的黑衣人,他們在地上翻滾,哀號,卻還活著。
蒙麵男子見有人進來,飛身掠向來時的窗口。香寶愣愣地看著他,他忽然回頭看了香寶一眼。看到他的眼睛,香寶呆了呆,是他……
範蠡?他怎麼會剛好在這裏?
刺客事件驚動了夫差,原本在宮中設宴款待越國君臣的他,連夜趕到了館娃宮。
“大王,一定是越人!這樣巧他們剛入吳,這裏便出了事!”
遠遠地,香寶聽到伍子胥的聲音,再聯想剛剛範蠡的出現,香寶忽然想明白了。
一石二鳥,真毒。
伍子胥借著越王入吳的時機,派出刺客來,既除了她這禍水和腹中妖孽,又嫁禍了越國。
但是……蒼白的唇勾起一抹笑,香寶看向開著的窗,隻可惜還是越王技高一籌,早就料到這一點,所以才會派出範蠡來解決這件事吧。
不殺人,隻斬手,留下活口,連嫁禍都不行,真是高明呀。
夫差沒有理會喋喋不休的伍子胥,大步走進房間,看到香寶好好地坐在榻上,懸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來。
伍子胥卻在見到滿屋子沒了手的殺手之後,閉了嘴。
香寶忍不住“嗬嗬”地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沾著被濺到的血,她麵對著滿屋子的無手人笑得不可遏製。喜樂本來就被嚇得不輕,又見夫人忽然笑得詭異,更加害怕了。夫人她……莫不是瘋了?
夫差略一皺眉,大步走到香寶身邊,對腳下那些慘叫哀號的人都視而不見。拎起香寶身旁那隻血跡斑斑的斷手,如扔垃圾一般丟在地上,夫差抬袖拭去香寶臉上的血漬:“不要笑了。”
香寶止住了笑,仰頭看看他,一頭載進了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