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魂斷雪夜
天氣越來越冷,史連大概是怕香寶再來煩他,於是托人送了整整一捆的練字冊給她。雖然香寶為此忿忿了許久,不過看那字體實在漂亮,閑來無事,便臨摹著玩。反正時間充裕,靠著史連的練字冊,香寶已經順利認得了幾個字,擺脫了文盲的名頭。
屋外下著雪,香寶裹著白色的狐皮大衣,靠在榻上。青銅暖爐裏,火燒得很旺,隻是仍擋不住那入骨的寒意。爐火映襯著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燙,但手腳卻依然冰涼。
夜,已經深了。喜樂在她的再三堅持下,被打發去休息了,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香寶一個人。
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冰涼的風裹著雪花猛地灌了進來,香寶一向是最怕冷的,禁不住瑟瑟發抖了起來。有些困難地爬下榻,香寶去關門。
一隻素白的手抵住門,香寶微微一愣,抬頭,是越女。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香寶下意識後退一步,道。
越女的臉在陰影裏看不真切:“君上下令,孩子留不得。”
“這是我的孩子!”香寶捂住圓滾滾的腹部。
“你要明白自己的處境。”
“不用你管。”香寶握拳,“請你離開,外麵都是侍衛,你是衛琴的未婚妻子,我不想傷害到你。”
“未婚妻?嗬嗬。”越女低低地笑,“你還在自欺欺人嗎?”
“你什麼意思?”香寶變了臉色。
“他喜歡的人,不是你嗎?”
“你胡說什麼!”
“是不是胡說,你心中比誰都清楚。”
香寶又氣又急,忽然感覺腹中一痛,那痛越來越強烈,她雙手捂著腹,痛得弓著身子彎下腰。越女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把了把脈,隨即略一皺眉,她鬆開手,看著香寶疼得跪倒在地上。
“看來是天意。”越女淡淡地看了蜷縮在地上的香寶一眼,轉身,關上門離開。
痛!
從未有過的恐慌和疼痛撲天蓋地襲來,香寶雙手捂著腹,蜷縮在地。,厚重的門緊緊地關著,擋住了屋外的風雪,卻也將香寶一個人孤獨地封閉在這房中。
“喜樂……”雙手緊緊捂著腹,香寶張了張口,聲音卻細如蚊蚋,那樣的疼痛幾乎讓她失去意識。
狠狠咬著唇,香寶顫抖著推倒了門邊的陶罐,有些沉悶的破碎聲在屋裏響起。
沒有人進來。
“來人……來人啊……”香寶害怕極了。
一個人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館娃宮門口,史連拎了些酒菜來給當班的侍衛驅寒。
“有沒有人進去過?”
“沒有沒有,一隻蒼蠅都沒有放進去。”一個侍衛笑著接過酒菜,道。
“大冬天的,哪來的蒼蠅?”另一人笑了起來。
“不過說來也怪,這大晚上的,越女居然還給夫人來送湯藥,說是補身的。”喝了一口酒,那侍衛隨口道。
史連麵色一凜:“越女來過?”
“嗯,剛走。”
分辨不清心裏是什麼感覺,史連將酒塞在那侍衛手中,轉身衝進了宮門。那些侍衛們麵麵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卻還是追了上去。
一路十分安靜,安靜得有些詭異,半個侍女也沒見著。
雪落無聲。
經過響屐廊的時候,史連看到了昏睡在走廊上的侍女,上前一看,竟然是被人施了針。知道香寶定是出了事,史連加快了腳步,直奔香寶的房間。
“咚咚……”
響屐廊上,急促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夜裏,尤顯突兀。
門大開著,香寶倒在門口,身下的血染紅了雪。
香寶已經很累了,拚盡全部的力氣開了門,門外卻仍是一個人都沒有。沒有人來救她,可是她卻不敢就這樣昏睡過去,因為……她的腹中還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在陪著她一起掙紮。
她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深刻地感覺到孩子的存在,孩子在她的腹中,掙紮著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香寶!”
誰在喊她?香寶吃力地抬頭,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汗水流進了眼睛,蟄得眼睛生生地疼。
“救我……的孩子……”
“來人!快去找醫師!”史連衝上前抱起香寶,聲音大得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她渾身冰涼,涼得幾乎沒有溫度,神智卻依然清醒。隨後追來的侍衛終於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忙慌慌張張地應承著去了。
史連抱著香寶衝進房,拿毯子裹住她冰涼的身子:“再忍一下,醫師一會兒就到了,大王出征前已經吩咐了吳國最好的醫師在宮中候著,一會就到了。”
香寶無意識地咬唇,想保持清醒,直到有腥甜的味道從唇上慢慢滲入口中。
“你們是誰?”清醒過來的侍女看到館娃宮裏闖進了這麼多侍衛,一時又驚又怒。
“夫人要生了。”
“夫人要生了,你們一群男人在這裏幹什麼!”
聽到門外的吵嚷聲,史連皺眉:“讓她們進來。”
一陣慌亂的腳步傳來聲,喜樂帶著一群侍女衝了進來,在看到房間裏的情形後,都愣住了。
“已經派人去請醫師了。今晚的事,你們最好當沒看見。敗壞夫人的清白不說,單是你們保護不力,便已是罪該萬死了。”
侍女們唯唯諾諾,都點頭稱是。
喜樂見夫人靠在史連懷裏,終覺不妥,拿了軟布上前:“將軍,讓我幫夫人擦擦汗吧。”
史連看了她一眼,鬆開了手。喜樂扶著香寶躺下,拿軟布細細地拭去她額上的冷汗。
咣的一聲,門突然被重重地推開,風雪猛地灌了進來。
史連慌忙上前,用被子將香寶裹緊,回頭狠狠斥道:“這麼冒失幹什麼?若夫人受了寒怎麼辦?醫師呢?”
“我們去了醫師暫住的藥房,可是什麼人都沒有。聽守門的侍衛說,醫師昨晚就出宮了,一直沒有回來……”那侍衛身上還帶著雪,急急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