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慶在小道姑的帶引下,徑自走進禪房。
小道姑奉上了茶水,好奇的看了看李言慶,而後躬身退出。
觀主上山修行已近十載,卻甚少和外人接觸。小道姑也知道,自家觀主是個出身高貴的人,所以在這浮山觀中香火不錯,卻從未有人敢來鬧事。以前,這裏是隋室的治下,沒有人搗亂……後來隋亡唐興,曾有本地一些紈絝子弟想來生事,卻被當時的官府(蕭隋朝廷)拿下,治了個罪名之後,生死不明。蕭隋之後,這裏一開始屬同安郡治下,不久又歸於舒州。正當人心惶惶的時候,舒州行軍總管大人親自登門拜訪,言語間對觀主極為尊重。
從那時候,小道姑就知道,自己觀主的背後,一定有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存在……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卻從未見過那傳說中的大人物!
除了每年固定會有人奉上香火錢,平常日子裏很少會有人前來此地。
今天,居然有人來了?
李言慶覺察到了小道姑的目光,很和善的與她一笑。
“小仙姑……”
“啊,先生莫要這麼稱呼,小冠道號明月。”
清風明月……倒是很典型的道家名號!
李言慶不由得笑了,和聲問道:“那麼明月,來這觀中修行記載?”
“小冠自記事起就在觀中……聽上一任觀主說,那時候世道有些混亂,小冠是被師尊抱回來,所以一直在觀中修行。”
“哦,這修行可清苦嗎?”
明月搖頭道:“清苦倒也算不得……本地官府對浮山觀素來觀照,每個月都會有固定的供奉送來,所以倒也不太難過。隻是觀主平日裏清修,要求很嚴格,對那些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小冠雖勸過觀主不必那般清苦,可觀主卻不肯答應,每日都要靜頌黃庭百遍!”
說著話,明月神神秘秘的說道:“聽老觀主說,觀主這般,其實是在為人祈福!”
“哦?”
明月撅著小嘴兒,有些不滿道:“小冠雖不知道觀主是為何人祈福,但那個人也太沒良心了……小冠在這裏這麼多年,就沒有見過那個人前來。有好幾次,小冠還看到觀主拿著一本書,偷偷流淚呢。”
“是什麼書?”
“好像,好像是半緣詩集。”
李言慶的麵頰,不由得輕輕抽搐了幾下。
半緣詩集,是他在武德四年末,前往嶺南之前,拜托洛陽的洛浦書館刊印發行的書籍。
裏麵收錄的,盡是李言慶的作品……
言慶沉默許久,突然問道:“明月,想不想出去走走?”
“出去?”
李言慶點點頭,微笑道:“離開這裏,去洛陽,去長安……”
小道姑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派向往之色。
哪怕她是從小在道觀中長大,對於外麵的世界並不了解。可是洛陽、長安的名字,卻聽說過。
少年心性,無分男女。
小道姑當然也希望能走出去,遊曆天下,看看這大好河山。
不過,她也隻是心動了那麼一下。
“小冠要照拂觀主,觀主在那裏,小冠就在那裏。”
“哦?”
李言慶滿意的點頭說:“明月倒是個有心之人……”
“小冠從記事起,就和觀主一起。在小冠心中,觀主不僅僅是小冠的師父,更是小冠的母親。
觀主在這裏,除了小冠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
觀中其他的人雖然對觀主很尊敬,但小冠知道,她們和觀主……
觀主每日在養真廬修行之外,就隻有和小冠一起時才會露出笑容。小冠實不知道,若小冠走了,觀主會如何。”
“養真廬?”
“就是觀主修行之地。”
李言慶聞聽,這眼角不由得眯起來,呈現出一個彎月的弧度。
姑姑啊,你在這養真廬中,又能修行個甚呢?
“明月,若是你家觀主離開這裏,你願意隨她一同走嗎?”
“那不可能……觀主潛心修道,豈能擅自離開?”
“修行,修行,且修且行……”李言慶忍不住笑道:“難道你不知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修行隻修不行,又豈能得道成就真法?嗬嗬,要我看啊,你家觀主定會同意。”
小女冠聞聽,剛想要開口辯駁。
就在這時,隻聽禪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跟著,一個對於李言慶而言,極為熟悉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明月,可是蘇總管來了?”
“啊,我家觀主來了!”
明月一邊說,一邊打開禪房的門。
“師父,不是蘇總管……”
“那會是什麼人?”
話音未落,從禪房門外走進來一個白衣女冠。
隻見她相貌清麗,體態瘦削。一襲白色道袍,更襯托出幾分仙家神韻,令她格外動人。
女冠走進禪房,一眼就看到了李言慶。
她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李言慶,久久說不出話來。
而李言慶的眼中,則閃過一抹疼惜之色。他向前緊走幾步,躬身道:“姑姑,一向可好?”
刹那間,女冠的眼中,落下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