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北風呼嘯,雪花紛紛揚揚的飄下,落在皇城的宮殿上,地麵上,很快便成了白茫茫一片。
薛仁越匆匆走下宮城,在一座偏殿外停下腳步。
他看看左右無人,上前輕輕叩響門扉。
大門吱紐一聲開啟,一個雄魁的身影映入薛仁越的眼簾。
“王爺在嗎?”
“還沒睡,正在看書。”
薛仁越和開門的漢子似乎很熟,兩人做了簡短的交流之後,薛仁越脫下白色的雪氅,邁步走進殿內。
偏殿的麵積不算太大,八根粗大的柱子,將整座大殿分成三個部分。
正中央的大殿通道,被燭火照映,格外清晰。可是在兩側的暗影處,影影憧憧,站立著數百名軍士。
正中央一張長案後麵,端坐一個青年。
黑甲罩身,正津津有味的坐在那裏看書……
“王爺!”
青年放下手中的書卷,抬起頭來。
就著燭火的光亮,一張頗為清秀的麵容,卻正是李言慶。
他微微一笑,“仁越,可是陛下醒了?”
薛仁越點點頭,“剛從甘露殿得到消息,陛下已經醒了。”
李言慶一臉輕鬆之色,隻是那雙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不自覺的半眯縫起來,流露出一抹森冷之意。
“陛下,還是選擇了趙王,對嗎?”
薛仁越沒有回答。
但沒有回答的回答,在這個時候,卻是最好的回答。
李言慶歎了口氣,緩緩起身。雙手撐在案子上,身體半傾,凝視薛仁越半晌後,突然問道:“仁越,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薛仁越聞聽,卻笑了!
“王爺這話從何說起?
當年家父病逝時,曾叮囑我與大兄前去投奔王爺……隻因為那時候大兄猶豫,所以沒有成行。
趙王雖收留我兄弟,但卻又處處提防。
甚至連那侯君集,如今都在我兄弟之上……
武德六年時,王爺派人秘密與我兄弟聯係。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與大兄已決意歸附王爺。
事實上,大兄對王爺素來敬重。
今日也正是我兄弟,為王爺建立功業之時……”
李言慶的臉上,綻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我與仁杲也算是總角之交。當年他贈我白龍,如今又助我成事,這份情意,本王牢記心中。
仁越,你且去準備吧。
另外通知田豐,就說他兄弟一家如今甚好。他的侄兒,現已是一方縣令,日後榮華富貴,隻在他一念之間。”
薛仁越插手躬身,而後退出偏殿。
從廊柱後麵,緩緩走出兩個壯漢。
兩個壯漢的年紀,都在四旬左右,看上去格外雄壯。
李言慶笑了笑,沉聲道:“程知節,秦叔寶……本王答應你們的事情,已經做到了!
一會兒趙王勢必會從玄武門進入宮中,我要你二人一定要死守延嘉殿,盯住甘露門……其他的事情,本王自會處置。這天亮以前,想必會有個了結,到時候你們何去何從,就自行決斷吧。”
這兩個四旬壯漢,正是天策府大將秦瓊和程咬金。
李世民在承天門外遇險,程咬金率先覺察到情況不妙。他是個有眼色的人,一見事有蹊蹺,立刻就趕奔東宮,與秦瓊彙合後,逃離長安。按照他們當時的想法,是準備去潼關,和盛師彥彙合。至於日後的打算,在當時兩個人都沒有考慮清楚。隻是不等他們抵達潼關,姚懿就已經占領了潼關,盛師彥更是未做任何抵抗,便歸順了李言慶……
隨後,姚懿兵發渭南。
薛仁杲率部看似支援,實際上卻早已經投靠了李言慶。
畢竟,薛仁杲和李言慶的關係很密切。早在李言慶還居住於洛陽竹園精舍的時候,他和薛仁杲就成了朋友。此後李言慶和薛仁杲多有來往……薛舉病逝的時候,曾叮囑薛仁杲兄弟投奔李言慶。卻不成想兩兄弟還沒有出關中,就發生了李言慶在滎陽郡易幟的消息。
那種情況下,薛仁杲自然不敢去找李言慶。
隨後正逢李軌造反,李玄霸率部出征武威,薛仁杲兄弟於是就隱姓埋名,投靠在李玄霸帳下。
隻是,二人在李玄霸帳下並不得意。
李玄霸看似重視二人,卻又處處對二人提防。
按道理說,薛仁杲和薛仁越立下的戰功,足以令他二人超過梁師泰的地位。
但梁師泰卻始終是趙王府的第一武將,甚至比他們更晚歸附李玄霸的侯君集,也爬到了他兄弟的頭上。
在這種鬱鬱不得誌的情況下,李言慶的一封書信,突然出現在兩人的麵前。
時李言慶尚在嶺南,不過在書信中,對二人的處境做出了一個分析。畢竟薛仁杲有過自封為王的經曆,李玄霸哪怕是看重他,也不可能對他兄弟完全信任。李言慶在信中說,讓他們暫時忍耐一下。不出三載,關中必有事由發生,到時他希望薛仁杲兄弟能站在他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