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裏,桃枝停了下來。

看她的表情,我知道她一定是目睹了自己母親被殺死的過程,這絕對會在年僅五歲的孩子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所以我也就不必再追問她,讓她重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了。

燈光跳了兩跳,緩緩轉動的齒輪發電機吱呀一下,停止了向前,昏暗的壁燈一下子滅了,整間地下室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本被桃枝的講述震撼得無法思考,眼前一下子黑了下來,大腦反倒清明了,仔細一想,先不說桃枝所說的關於歸來的女人自身變成了人彘這樣違背科學的故事,僅僅是在洛書墨室裏,古春麗見到的禿子就有很大的問題。

據桃枝說,古春麗是見到禿子自己用刀刨開肚子而死的,可我和眼鏡看得明明白白,那人身上沒有一點傷口,明明就是被活活給餓死的。

在黑暗裏,想到桃枝亮閃閃的眼睛,我憑本能的相信她不會說謊,她也沒有必要說謊,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古春麗說了謊。

不過這古春麗也確實是個可憐的女人。

桃枝一邊摸黑修理齒輪發電機,一邊說:“我的機關術都是從地窖角落裏撿來的一本筆記裏學的。”

我想到了剛剛看到書桌上的那本筆記,攤開的那一頁上畫著重重的機關示意圖,想來她撿的應該就是那本筆記了。

燈很快亮起來,桃枝爬到地上從床底下扯出來一個沾滿灰塵的藍布背包,然後打開衣櫃,拿出一件灰色的大衣披上後,對我說:“他們在這棺材鋪裏找不到我們應該已經走遠了,走吧,我們去救你的同伴,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我一聽,心裏頭一激靈,趕緊跟著桃枝拉開頂上的棺材底,向外爬了出去。

此時天色剛白,四周景象渾濁得如同阿妹那隻死人眼睛,使棺材鋪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

“他們究竟怎麼了?”我很著急,生怕眼鏡他們出什麼意外。

桃枝也不答話,隻是領著我往出村的山坳裏頭走。

這出村子的山坳與我們來時的路是兩個相對的方向,跨越在兩邊高山的平地之間,是村子裏唯一通往外界的路。

山坳跟前有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溪水自山澗流下,順著去路一直蜿蜒折進山坳深處望不見盡頭。

桃枝說,村民管這條小溪叫做天目河,隻要雨水一多,河水就會漲到村子裏來,九十月份經常下一整晚的大雨,住在二層小樓裏的村民第二天一醒,外麵就已經被水給淹完了,逃無可逃。因此村民都視這條河為神河,掌管著村民的生死,師婆婆說若想要河神不發怒,見到河了就要跪下磕三個頭,然後返回村中,除了師婆婆身邊的幾個親信,其他村民絕對不能順著河往外走。

我一聽,這裏頭可有點門道,這村子四麵環山,水流不出去,被淹也是正常的,那師婆婆卻以此糊弄愚昧的村民不與外界溝通,甚至是嚴禁踏出村子一步,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誰知,很快,我就知道了她在搞些什麼鬼。

我和桃枝順著小溪走進山坳,兩邊的山鬱鬱蒼蒼如同兩扇天然的屏障遮住了頭頂的太陽,一進坳裏,空氣瞬間就陰冷起來,更令我詫異的是,我看見山坳深處,似乎遠遠的正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身材高大,看樣子至少得有兩米的個頭,他正對著我們,一隻手垂在身側,另一隻手以一種人類根本無法辦到的姿勢指向身後,似乎是在為我們指路。

這可太奇怪了,先不說這村子裏普通成年男人的身高也就一米六幾,最高也隻有一米七八,這兩米來高,簡直是罕見。再說,這人就這麼一直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如同一個稻草人一樣,姿勢還這麼怪異,真是太令人費解了。

隻可惜山坳裏日光昏暗,看不真切,見桃枝並未有什麼驚奇的反應,我也就隻有懷著好奇心,慢慢的向那人靠近。

稍一走近,我隻覺觸目驚心。

那是一具全身焦灼,嚴重炭質化的骸骨。骸骨被人綁在一個十字架上,手肘處向後折斷,當做了指路的人形立牌。

桃枝眼也不眨:“這些都是外來的人,女人放進陶缸裏,男人就立在路邊。我想,當年我母親古春麗的老師和那個實習的男同學應該就站在這些骸骨中。”

這些?我向山坳外望去,沿著河流的方向,綿延至山林盡頭,每隔十來米就立有這樣一具骸骨,數不勝數。

仿佛,這是一條通往煉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