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察覺不對,弘毅仙君關心景燁殿下也就罷了,關心宋林側妃又是為何?
看出她神色的異樣,弘毅仙君忽然開口道:“桃枝,對不起。”
桃枝愕然。
弘毅仙君道:“不管是當初在太川域還是後來在雲湖小築,都對不起。”
桃枝不知他為何忽然道歉,心底卻像鳥兒掠過樹梢般歡快喜悅。她釋然道:“沒關係。”
又道:“確實是我先背叛仙君的,隻是仙君怕是不知道,我為何背叛仙君。”
弘毅仙君疑惑抬眸,眉梢揚起。
桃枝眼眶似乎微微紅了,她想笑,卻又沒笑出來,隻能用那副似哭似笑的表情的說:“我喜歡仙君,但我在仙君身上,看不到希望。”
他的眼裏,從沒有自己。
桃枝說:“仙君曾誇我眉眼生得極好,那時我以為仙君是喜歡我,才誇我。後來我才漸漸明白,我是眉眼生得好,仙君才喜歡我。”
桃枝又說:“仙君可以因為我眉眼肖似仙君之妹青睞我,但請仙君不要同樣對側妃娘娘。她是殿下的身邊人,仙君的喜歡隻會為她帶來困擾。哪怕一切並非她本意,世人非議的也隻會是她。”
桃枝行一禮後,翩然退去。
弘毅仙君憶起記憶中那人的身影,他早該想到,宗越那般像她,又豈會毫無緣由。
他想著景燁對宗越的寵愛,又想起景燁和扈凝天的婚約,抿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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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宴是在宣陽殿的主殿舉辦,宗越沒什麼參加酒宴的心思,就沒過去。
酒筵過半,景燁卻派仙侍過來接她。
仙侍頷首說:“殿下說,魔尊重妄指名要見娘娘,隻能委屈娘娘過去一趟。”
宗越換了身華服就跟仙侍前往宣陽殿。
宣陽殿中,歌舞升平,觥籌交錯。宗越進去時,舞樂絲竹正到高`潮時,景燁位主座,正舉杯觀舞,將飲未飲。
看到宗越,他放下酒杯,召宗越過去。
宗越輕輕頷首,避開熙攘的舞者,從左後側過去。
舞樂聲聲,但宴席上大多仙君星君的目光都落至她身上。宗越神色依舊,斂眸平靜走過,直至落座景燁旁,才靜默地抬起眼睫。
大多人目光都收回去,隻有一道炙熱得像要燒起來樣的目光依舊黏在她身上。
宗越轉過眸,對上酒筵左側視線主人的目光。
“那就是魔尊重妄。”
見她看過去,景燁在她耳邊解釋。
宗越的目光卻越過重妄看向他身後的那人。
那人眉目冷淡,身姿挺拔,眼睛被黑布蒙住,腰間別著一把殘劍。不是謝亦還能是誰?
像是察覺宗越目光,他向宗越“看”過來。
景燁覺察到不對,宗越和重妄手下之間的氛圍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靜默片刻,捏了下酒盞,貌似無意地問:“你認識那人?”
“不認識。”宗越冷淡地收回目光。
景燁看著她,沉不住氣地說:“也不知魔尊重妄從哪找來的人,聽說比他手底下原先的那些魔君還要厲害。”
“那就難纏了。”宗越淡淡地說,“聞翰怕不是他對手。”
她情緒很正常,語調也很正常,但景燁更難受了。
景燁問:“你真不認識他?”
宗越“嗯”了一聲。
景燁心平氣和問:“你不認識他,那為何他和魔尊重妄站一起,你都不看魔尊重妄一眼,眼裏隻看他?”
宗越看著景燁,隻是笑,等景燁臉微微發紅,才玩笑地問:“殿下是吃醋了嗎?”
等了一會,沒等到景燁回答,宗越又道:“我隻是看他臉上的布綾,思考他為何遮住眼睛。殿下若是對我有心,難道我真的能無意?”
她溫熱的手,蓋上了景燁的手背。
景燁屏息,對上她從未有過的柔和的目光。
那雙眼,就像冬末春始,冰雪消融,化作潺潺春水流進景燁心中。
他原本因妒意而焦躁不安的心,陡然重重顫了下。
“啪!”
酒筵下忽然傳來酒杯摔碎的聲音,仙官們如臨大敵般站起身來抽出法寶戒備,嚇得演奏絲竹的樂師也莫名其妙連錯了好幾個音,琴弦在他試圖挽救手忙腳亂中的過程中兀自斷了,沒有樂音伴奏的舞姬們隻能停下搖擺的纖細腰肢麵麵相覷,原本喧囂的大廳驟然變得有些沉寂。
而始作俑者,則無辜地舉起手:“杯盞一不小心掉了。”
景燁看他一眼,吩咐仙侍:“還不快給重妄魔尊準備新的碗筷。”
他不信重妄的杯盞是無意掉的,但也猜不到重妄的杯盞為何而掉。
而宗越則借混亂的空擋,透過漆黑的眼睫,朝魔尊重妄處窺去一眼。
她還記得他的轉世,那個孩子,對自己隱隱有興趣,想自己和他一起生活。無論是以司空晗道侶的身份還是他道侶的身份。可自己卻毫不猶豫離開她。
將謝亦煉成人蠱和此次來仙界參加滿月宴,或許都是這位魔尊對自己的報複。
沒想到,她這一眼望去,正好撞上魔尊重妄沉沉看過來的目光。
他好像早預料到,她會窺去這一眼。
他目光中炙熱的溫度毫不掩飾,似乎能將宗越灼傷。
宗越頓了下,望向景燁,“殿下,你不是說,重妄魔尊指明要見我嗎?現在,歌舞已停,我想重妄魔尊可以好好跟我認識。有什麼話,重妄魔尊可以直說。”
她有預感,魔尊重妄帶著謝亦前來,是想當眾拆穿她身份。
重妄不是華綽帝姬,不是宗越一二句就可以威脅的。更何況此時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有心阻止也難阻止。
既是如此,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盡早挑明。
重妄也毫不掩飾地回望她,唇角噙笑。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他們倆身上,在重妄和她之間徘徊。
重妄輕輕一笑,道:“本尊這次來,有人猜本尊是為兩域和平,也有人猜本尊是想刺殺景燁,但其實都不是。”
他捏起案幾上的筷子,隨意轉個圈說:“本尊這次來,其實不是為要事,隻是為見一見宋側妃。畢竟一別兩寬,我和宋側妃已許久不見。”
他看向宗越,望向宗越的雙眼深邃而平靜,叫人看不出情緒來。
可光是這樣,已經讓人開始不由自主地揣測兩人的關係。
那可是魔尊,魔尊!和昶雅仙尊齊名的大千界霸主。
而宗越,眾所周知,昶雅仙尊侄子的側妃而已。
現在他對著宋側妃,一幅欲語還休的模樣,怎麼不教人好奇。
宗越沒想到這位魔尊拆穿個身份還要鋪墊一下,像極了她過去認識的某個人,神色冷淡道:“重妄魔尊不會用詞的話,可以不用。”
一別兩寬,不適宜用在他二人身上。
同時心裏開始揣測,此地畢竟是仙界地盤,魔尊重妄再大膽也不會輕易動手。就算動手,這滿屋子的仙官和他不齊心,想留下宗越也沒那麼容易。
因此宗越也沒必要跟他客氣。
不過等他走後,要如何在景燁麵前善終卻是大麻煩。
他們之間的信任本就岌岌可危,魔尊重妄這一來,怕是直接釜底抽薪,雪上加霜。
唯一的好處是她不必再煩惱景燁來叨擾她。
最重要的是,她還有一張王牌。
宗越眼睫半垂,眼角的餘光卻看向白璿懷裏的嬰孩。
景燁有如今的地位,不過是因為他是昶雅仙尊的子侄。隻要是昶雅仙尊後代,景燁還是源華,其實沒有大區別。
權勢被奪,那位前世的玄懿仙尊和華綽帝姬應該已等不及了。若是能鼓動他們,源華代替景燁的幾率就更大。
隻不過,源華尚且年幼,要等他長大怕是要等個近百年罷了。
宗越心中百轉千回,因為有應對的把握,所以哪怕麵對重妄魔尊乘興而來的拆穿,也有底氣。
沒想到魔尊重妄卻道:“沒有用錯。”
他們本是夫妻,用一別兩寬本就合適。
魔尊重妄:“自五百年前,我和宋側妃分離後,我就一直對宋側妃念念不忘。從那時起,宋側妃就是我心中既定的魔後。”
宗越:“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她還沒出世。
這個轉世和自己相識一場的魔尊繞來繞去到底想說什麼?
侵吞魔尊重妄軀體的邪物仗著有本尊和前世的記憶,適時露出驚訝的表情,開始胡謅:“什麼,難道宋側妃不是五百年前我於清潭幻境認識的神女清河?”
宗越:“……”
這都是什麼?
倒是弘毅和景燁,臉色齊齊一變。
景燁道:“重妄魔尊認識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