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海山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掛著微笑出來了,已經恢複了慣常的那種內斂中不乏霸氣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異樣,似乎剛才那個孩子般慟哭的人不是他一樣。
“失態了,這幾年很少喝酒了,喝多了真不好,讓你們見笑了。”
鄺海山今天很反常,一副要被壓垮了的樣子,剛才哭出聲來應該是他減壓的一種辦法,而他也隻能在莫明麵前哭,因為莫明和他是兄弟。所謂兄弟,那不僅僅是感情到了一定的程度,而且一定不能有上下級從屬關係,莫明不是海潤的員工,不指望鄺海山發薪水吃飯,這才是最關鍵的。每個人都有軟弱的一麵,而這一麵是絕對不可以在圈內人麵前顯露的。
莫明不是圈內人,他生活的圈子和鄺海山幾乎沒有交集的地方,一個社會名流,一個是草根階層,兩個人能坐在一起喝酒已經夠讓外人想不通了,生活的空間更是天差地別,這也就是鄺海山可以不用顧忌他,而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麵暴露無疑的原因。但是,那個像孩子般嚎啕大哭的鄺海山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在最短的時間裏,他已經將不良的情緒排解掉,這也就是鄺海山能夠成功的秘訣之一,善於化解壓力。
莫明現在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鄺海山的左手天天轉著兩個山核桃,那是因為他的手在南疆的戰鬥中,被手榴彈的破片炸斷了筋,盡管在後方醫院被接上了,可是當時前線醫院的條件太差,手上的肌腱恢複的不好,已經有些萎縮了,後來醫生建議多活動,否則很可能殘廢。他的左手現在已經是半殘,別人玩兩個鐵膽或者健身球,而他的手受不了那麼大的負荷,隻能用分量很輕的山核桃。
“明子,知道我怕什麼嗎?”
鄺海山的問題讓莫明一愣,他現在財雄勢大,市裏的主要領導都給他幾分麵子,省裏也有一定的關係,濱海道上更是無人敢動他一根寒毛,他會怕什麼呢?
鄺海山自問自答道:“明子,我再問你一句,你知道什麼生意最賺錢嗎?”
莫明思索了一下道:“房地產吧,中國的富豪好像九成以上都和房地產有關係。”
鄺海山搖了搖頭道:“為什麼外國的富豪裏房地產商人並不多呢?而中國的富豪幾乎個個都和房地產沾邊?賺錢的不是房地產,而是壟斷,任何最不起眼的生意,一旦獲得壟斷地位,就能發大財。即使是最不值錢的沙子,一旦壟斷以後,依然可以發大財!”
“壟斷?”
“對,壟斷!舉個例子和你說吧,你知道咱們濱海啤酒廠為什麼會倒閉嗎?”
濱海啤酒廠是個老國營大廠,最近已經被外地一個啤酒廠收購了,收購方要求裁員,原先的職工有意見,雙方搞的劍拔弩張,上訪的人一撥接著一撥,各級領導被搞的不勝其煩。
“濱海啤酒廠的啤酒太難喝了,比馬尿還酸,不倒閉才怪!”莫明答道。
“可前些年,濱海的啤酒一樣難喝,為什麼就不倒閉呢?”
莫明還真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搖了搖頭。
鄺海山微笑道:“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你義氣、懂規矩,有血性,可這樣的人並不少見,你最大的長處就是真實,不知道的東西,你從來不裝懂,這個就很難的了!”
莫明淡淡一笑。
鄺海山點上一支煙,他今天抽的是一種濱海街麵上很難見到的一種外地煙,春雷牌,這種煙價格非常低廉,鄺海山他們當年在法卡山前線的時候,部隊發的就是這種煙。隨著他的呼吸,一股燒焦樹葉的味道彌漫開來,伊娃被煙霧嗆的咳嗽。
“八十年代末期之前,市場上物資非常少,沒有不好賣的東西,老百姓有啤酒喝就不錯了,還能計較好喝不好喝?那時候,啤酒廠的職工效益相對來說還是不錯的,因為那是一種壟斷,計劃壟斷,外地的啤酒不可能進入濱海,當然,他們也不願意進入濱海,當地還不夠賣呢!”
從八十年代開始,經濟發展了,物資不再匱乏,老百姓有了比較,就覺得本地產的啤酒難喝了。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中國產能過剩的問題日趨嚴重,啤酒廠之間的競爭到了白熱化的地步。那個時候,濱海啤酒廠的效益直線下滑,工人下崗,職工怨聲載道。而就在那個時候,聶偉峰就主動找到了啤酒廠,要求包銷本地產的啤酒,啤酒廠領導正為賣不出去發愁,自然是舉雙手讚成。聶偉峰就帶著一群小混混把外地啤酒廠的推銷員都給打了,那些賣外地啤酒的商戶也經常被騷擾。這些人也不把事兒鬧大,就是故意尋釁滋事,砸幾個酒瓶,嚇唬一下吃飯的顧客,癩蛤蟆上腳麵,不咬你也膩味死你,商戶就是報警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他們又沒鬧出什麼大事兒!即使被抓了,最多也是就是治安拘留十五天的事情,出來以後變本加厲的來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