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9月25日 留校察看(1 / 1)

有的時候我甚至在懷疑,我現在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夢,一個永遠都醒不來的夢。十幾年後我會再次回到三十歲,那個時候我該是什麼樣子?也許,還是老樣子。也許,見到蘇澤我還是隻能說一句您好蘇先生。

“蘇澤!”我在門口叫住已經走遠的蘇澤,小跑跟了上去。

臨近十月,南方幾場雨下來天氣冷了許多。蘇澤瘦小的個子隱在黑色的長柄傘裏,我甚至看不見他有沒有轉身回頭看我。

我又叫了聲他的名字,他終於停下來。見我沒打傘於是把手裏的傘往我這邊斜了斜。

“你今天怎麼不等我了。”

蘇澤走了幾步才緩緩道,“你以後都不用早起了。”

“不行,姓陶的又打我怎麼辦。”

他沒回我,一路上我倆就這麼沉默著誰也沒說話。其實我自己心裏也想著時強的事,所以不知不覺就走進了一直繞開的那條小巷子。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走深了,再退出去肯定遲到。

“我們以後不走這條路吧。”我明顯底氣不足,還是後怕。

他瞥了我一眼,又把傘移過來點,“你沒帶傘?”

有也說沒啊,我目的就是要和他撐一把傘,不然怎麼顯得我倆關係好呢。我搖頭。

“他不會再打你了。”

“你怎麼知道。”

話說一半是蘇澤的語言風格,吊人胃口是蘇澤的性格缺陷,我最討厭的就是他這點。

“淼淼。”這時突然有人在背後叫我。

這聲音來的遠,長長的弄堂裏煙雨朦朧卻不見人影。清晨的小巷格外安靜,幾乎隻能聽到雨水打落在青石板上的淅瀝聲,所以我敢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這句淼淼叫的實在太過溫柔,如果不是個男聲,我甚至以為是我媽。

“不走?”蘇澤打斷我。

反正不管怎麼樣這條路以後還是少走為妙,鬧鬼。

蘇澤說掏糞俠不會再打我原來是因為他被留校察看了,隻要他再稍有動靜就會被勒令退學。想想當年自己的境遇,隻覺得諷刺。不過這倒是讓我出了口惡氣,也算是掏糞俠遲來的報應。

因為下雨升旗儀式取消了,掏糞俠的處分單被貼在校門口的公告欄上。即使他再橫行霸道,依舊有不怕死的陸續跑去圍觀。我們班在二樓,越過層層的香樟樹葉正好能瞧見公告欄邊上都是冒雨看熱鬧的人。

我站在走廊裏冷眼觀望,那些人表情各異喜憂參半,也許他們和我一樣曾受盡掏糞俠的欺負,惡人得報大快人心。今晚不和小豬去小吃一條街擼個串實在太對不起時強那顆逝去的門牙。

自從穿越回來以後我就很少看電視,因為我總是在無意中劇透,老媽一見到我拿遙控器就把我趕去做功課。所以我現在的視力好到甚至能看清對麵高中部那些個青春無敵美少年臉上長了幾顆青春痘。

於是我就看到一臉光滑無痘的掏糞俠從教室裏走出來,後麵小弟無數,一路直奔校門口的公告欄。他撕下處分單的時候明顯望了一眼我的方向,嘴角帶笑無所畏懼。我不禁腿軟後退幾步,卻依舊死盯著他不肯移開眼。

“王水水。”是的,時強回學校了。

他在背後拍著我的肩,把我往前推了推。時強說,“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你。”斬釘截鐵卻口齒不清,因為他說話漏風。

其實聽完這句話我的心情十分微妙,時強覆在我肩膀上的掌心似乎也異常滾燙。如果我是個女生,肯定立馬撲進他懷裏嚶嚶嚶了,可我不是。這就是我和時強之間最致命的隔閡。我是喜歡男人,但並不代表我的內心構造是個女人。

我知道女人總有一種全世界男人都愛自己的錯覺,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以為這個男人對自己有意思。然而作為一個男人,我可以負責任地說那真的隻是錯覺。更何況時強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所以我不敢有這種錯覺。

晚上我請小豬擼了串,時強付錢。蘇澤這尊大佛等了他大半天也沒來,最後大家隻得敗興而歸。幸好雨已經停了,回去的路上坑坑窪窪都是積水。我穿著涼鞋也懶得躲,踩水踩地起勁。

鬼使神差地我還是抄了近道,蘇澤說掏糞俠不會再打我,我信他。

其實我特別喜歡穿梭在這一條條小巷子裏,到了吃飯的點各家各戶都會傳出炒菜聲,嬉笑聲,晚間新聞的播報聲。小時候的我聽到這些就喜歡蹦,書包裏的鋁製飯盒和勺子發出哐當哐當的碰撞聲,昏暗的巷子裏就更加熱鬧了。

我下意識地蹦了一下,哐當聲沒聽到,卻聽到了掏糞俠的聲音。說實話,我當時差點嚇尿了。

“你叫什麼名字。”他靠在電線杆旁,穿著雙拖鞋,笑得囂張痞氣。

去他大爺的,掏糞俠原來到現在都不記得我的名字。

“王淼,我叫王淼。”我幾乎是用吼的。

“好,我記得你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這條路不僅僅是鬧鬼,因為有的時候人比鬼更可怕。

【作者有話說:謝謝大家的支持和打賞~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