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燕那裏時,她正在寫詩。她沉思的模樣很迷人,我呆了呆走了過去。
她招呼我坐下,將手中的日記放下,依然幫我削了個蘋果,每次來她都會這麼做。
她問我:“春香是不是走了?”
我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的?”
她說:“我從你的眼神中可以讀的出。”
我笑了:“我忘記了,我們同樣是感性人。”
她也笑了:“是的,我們都不喜歡這個城市。”
我說:“你決定走了嗎?”
她點了點頭。
我說:“你準備去哪兒?”
她搖了搖頭。
我知道自己也該走了,趕快離開這個我不喜歡的城市。
我喃喃自語:“我想我也該走了。”
她說:“去哪兒?”
我說:“我也不知道。”
我和她相視一笑,這是兩個同樣感性的人之間才會有的啞謎。
忽然她說:“你愛春香嗎?”
我點點頭。
她低下了頭,喃喃地說:“我總覺得我成了你們分手的催化劑。”
我歎了口氣:“我和春香之間的戀情注定是沒有結果的,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不同,我們根本無法去猜透對方的心思。”
她有些驚訝:“你們從來沒有了解過?你們又愛了,感情還很深。哦,我糊塗了。”
我說:“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和春香都沒有完全陷進繁華與空虛的沼澤中,這會使我們都顯得很孤單。同樣的孤單將我們連在了一起,也許兩個人一起去麵對孤獨和無助總要比一個人堅強些。”
她點點頭,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臉上有些紅。
我說:“春香是個很善良的女孩。我和她之間的愛情是一場失去平衡的愛情,她對我的愛已遠遠的超過了我對她的愛。或許我對她的愛不能稱之為愛,或許隻能算是喜歡而已,隻是無比孤獨寂寞裏的一點點慰藉,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私欲的華麗借口。這對她來說是極不公平的,多在一起一天,她就會多一些負擔,多一些痛苦。而我除了內疚和感激似乎什麼也沒有了。”
她認真地聽我講著,點點頭:“我想我現在有些明白了,她很傳統,你很另類,但你們都很善良,你們的心中都有愛,所以你們會相安無事的呆在一起,而且很幸福。”
我笑了:“另類?你的這種說法很新奇。”
她說:“她很傳統,注定她的愛情隻能是忠貞不二的,天長地久式的;你很另類,注定你的愛情隻能是快餐式的、鍾點式的。”
我的心猛縮了一下,有些吞吐起來:“也許你說的不錯,可我總覺得另類這個詞不太適合我。”
她微笑著說:“那你自己覺得應當用什麼呢?”
我仔細地想了一會,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字眼來形容自己,頗為沮喪地說:“我很迷惑,有時甚至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她笑了:“那就讓我幫你看吧。你的理想中確實是渴望那種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愛情的,但是當一段新的戀情降臨在你身邊的時候,你還會很容易的去接受它。這就說明你還有一個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潛在的理想,那就是你在渴望得到一個至死不渝的愛情的同時,又渴望去嚐試不同愛情帶給你的不同的幸福和傷痛。你渴望幸福的生活,同時你又喜歡那淡淡的傷與痛的感覺。不要否認,你很看不起那種不負責任的快餐式的愛情,但你又在不自覺地去進行著它,這樣你就可以在長久的擁有幸福和甜蜜的同時又可以長久的擁有淡淡的傷與痛的感覺。你是個怪人,你是四不象,這不是另類是什麼?”
我的心猛的顫了一下,仿佛第一次看清了我自己,我說:“你好象把我看的很透徹。”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其實我和你一樣苦惱,我也無法看清我自己。或許每個人都無法直接地看到自己的眼睛吧!”
我笑了:“你是不是想讓我作你的眼睛?”
她微笑著點點頭。
我想了想說:“你同樣也是個怪人。你的理想是過上那種恬靜詩意的田園生活,但你同時又希望過上一種富裕的生活,在別人羨慕的眼光下生活。你喜歡清靜,但你同時又喜歡熱鬧。你喜歡孤獨和無助的感覺,同時你有很討厭它們。你喜歡繁華的都市,但你又常常會感到厭倦。於是你渴望可以找到兩種對立矛盾可以完全調和的生活,但現實中是不可能找到的。所以你才會彷徨,才會痛苦,才會感到孤獨,才會感到無助。你試著帶上麵具去生活,這樣你就可以在白天享受到虛榮所帶給你的滿足和喜悅,在晚上你摘掉麵具後,又可以享受到孤獨所帶給你的心動和感傷。慢慢地你發現自己錯了,因為兩種角色的急速變換使你感到身心疲憊。你失望了,你終於發覺自己不可能將兩種對立的矛盾完美的結合在一起。你的夢想破碎了,你很痛苦,很無助,你漸漸對生活失去了信心,你看不到光明與希望,這讓你覺得你的生活昏暗無比…”
她哭了,清秀的臉上掛滿了淚水,她哽咽著說:“你是第一個可以完全把我看透的人,從沒有一個人給我講過這樣的話。”
我說:“也許這就是書上所說的知音吧。我和你一樣痛苦,矛盾,孤獨,寂寞,無助與彷徨,不過我現在有些清楚我慢慢的四處漂泊是為了什麼了。”
她也是很激動:“那恭喜你,我也有些明白我以後要怎麼去做了。”
我們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臉上是激動和喜悅的淚,我們都明白了自己想要些什麼。前途不再模糊,為了理想,一切都是幸福的,我們不再迷惑,不再彷徨。
四目相對,點點淚光,沒有說話,隻有沉默。
我背上了行囊和她並肩站在月台上,風很清爽,吹在心頭不再有亂亂的感覺。
燕沒有化妝,在清風中站著,異常的清秀飄逸,超凡脫俗。我呆呆的看著她,我想也許她以後再也不會化裝了。我們的相識讓我們彼此都找回了自己,找回了自己的曾經迷途的夢。
我們的手一直緊緊地握著,相視而笑。
我說:“我會經常買雜誌看的,我希望可以讀到你的詩。”
她甜甜的對我一笑:“很快的,別急。”
火車的汽笛響了。
我們緊緊地擁在了一起,深深相吻。
我們朝兩個不同的方向走開,然後踏上了兩個不同方向的火車。
我們在對麵的兩個窗口坐下,我們都探出了頭。
我用力地向她揮了揮手:“美夢成真!”
她笑著揮揮手:“一路順風!”
火車開動了,窗口交錯了,越離越遠,終於再也看不見了。
我突然笑了,看來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我還是有所收獲的,我遇到了唯一可以讀懂我的女孩,我重新找回了我自己。
當火車駛出城市邊緣的那一瞬間,我忽然對這個陌生的曾經讓自己很討厭的城市產生一絲莫名的依戀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