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這邊小應踩著一雙鋥亮的小皮鞋,裹挾著盈盈笑意,前腳堪堪踏入高一(8)班的新教室。
許迦不再遲疑,拔腿向著門外追去,可走廊上哪有林禎的身影?
她心知忙中易出錯,頓了頓腳步,做了個深呼吸緩解心中的雜亂無章。他既然提著一袋碎玻璃出門,無非是要做什麼。可能多種多樣——放置到寢室,帶離學校,埋藏到校園的某個角落又或者最尋常的扔進垃圾箱。好在它們具有共性——下樓。
許迦有了思路,就不再慌亂,直奔走廊盡頭的樓梯。你若要問許迦為什麼不選擇電梯?也不選擇距離教室更近,更四通八達的那一架樓梯?她隻會桀驁一笑,拋給你一句:“直覺。”
具有豐富的奔飯經驗的許小迦同學在關鍵時刻展示出什麼叫做“追逐雷和閃電的力量”,她像風一樣遁入這沉寂已久的樓道,霎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有半空中低吟的浮塵流露出一點她來過的跡象。
在二樓轉角一隅,她看到了林禎。林禎緊緊盯著她,目光如炬,有些許防備,更多的是漠然。
光線有些暗,許迦打量了好一會兒他手上紮好的布袋,慢慢把目光上移,與他對視。
“怎麼了?”林禎終究認輸,率先打破了寂靜:“我隻是去扔個碎玻璃。”
“那走,一起,”許迦沉默了好幾秒,開口。
這一整架樓梯沒有開一扇窗,跟校園裏無處不風景的藝術感不搭一點邊。這架樓梯像極了剛上幼兒園的時候,那個被老師忽略掉的小孩——從不哭不鬧找爸爸媽媽,從不爭第一,也從不挑食,從不跟人搶心儀的玩具,也從不得到老師的寵愛。它在偏僻的角落裏,沉默著,看著身邊無數人進進出出、爭先恐後的觀光電梯,沉默著。
林禎清雋的眉眼,在幽暗的樓道裏若隱若現,忽明忽淡。他的睫毛長而密,每每垂眸時,投下來一層灰蒙蒙的陰影,像一片薄薄的霧靄,為他平添幾分清冷,幾分神秘。此時此刻,隱匿於陰影裏的那隻手指尖微白,不動聲色地緊握,再不動聲色地鬆開,循環往複。
兩人陷入了新一輪的靜默,多像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誰嘴唇緊抿?誰拳頭緊握?
林禎再一次鬆開緊握的拳頭,仿佛歎了口氣,但語氣還是冷若冰霜:“你是覺得我會因為碎了個杯子自殘?”
“袋子上的結解開過,你劃開了空著的左手,不希望被我看見傷口,因此隱在暗處,”許迦輕歎:“我本意是安慰你兩句,以及提醒你回教室,你前腳剛走小應就到了。”
林禎沒有一絲被戳穿的尷尬,目光銳利:“安慰?”
“那個印著黑色紋章的玻璃杯對你很重要。”許迦用的是陳述句。
林禎嘴角微揚,笑得漫不經心,模糊了周遭黯淡的光:“那是德意誌的黑鷹紋章。不算重要。”緊接著他伸出微攏的左手,在許迦麵前舒展。
他說:“你猜錯了。”少年的手修長白淨,骨節分明,完好無損。
許迦微怔。
林禎收回手,收回漫不經心的笑,開口還是那個淡漠的他:“許迦,首先向你道歉,我之前不該抓住你的手腕。冒犯了。”
他邁開腿向樓下走:“謝謝,可我不需要你的安慰,更不需要你的陪同。”
“別自作多情。”
許迦的眼眶有點酸澀,她揚起頭,告訴自己:許迦,這沒什麼。
作為一個經曆過風風雨雨的人,許迦沒有哭,她隻是有些惆悵:難得樂於助人,怎麼就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後來,她偶爾回想:機智的許迦,究竟在哪一步的推理出了紕漏呢?
不管在哪一步,林禎都是個狗東西!
許迦回到教室的時候,小應已經離開了。教室裏彌漫著火藥味。許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許迦,你去哪了,才回來?”傅汀挑了挑眉:“有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壞消息吧,”許迦習慣先苦後甜的滋味,就像一碗番茄炒蛋她永遠先把番茄掃空,再慢慢享受蛋的美味。
“誒呀,那好消息就沒啥意義了,”傅汀嘟囔道:“不行,我要先說好消息。”
許迦敷衍臉:“行行行,趕緊的。”
傅汀馬上進入狀態,一臉心花怒放:“剛剛小應跟我們說了,明早前三節課我們都不用上!激不激動,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激動。驚喜。意外。壞消息呢?”
傅汀瞬間一臉烏雲密布,祥林嫂上身:“小應她,她說,說我們吃完晚飯統一回老校區湊合一夜。”
許迦滿臉黑人問號:“老傅啊,啥意思?”
傅汀似乎很滿意許迦生動的表情,打算醞釀點別的人物情感。還沒等傅汀大展身手,趙眠已經聽不下去了,她柔和的聲音像是潺潺流水般撫平許迦內心的浮躁:“是這樣的,學校提供給我們的被褥還在老校區,我們今天要在那邊再睡一晚。明早七點,我們將在老校區操場集合,背上自己的被褥,一齊從老校區步行到新校區。標誌著我們學校的正式遷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