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何嚐知道,徐廣陵之所以要帶她一起南下,是為了讓這個短命小丫鬟趁早離開長安城,以免和前世一樣落得個不幸下場!
碧桃掰著手指頭數了數要帶的東西,瞪大眼睛問道:
“那少爺,你的木劍咱們帶不帶啊?”
——徐廣陵這些天幾乎和那柄木劍形影不離,徐家人早就看在眼裏。
徐廣陵瞥了一眼欄杆旁的木劍,搖搖頭,柔聲道:
“不帶。這次,我們帶那柄精鋼劍。”
……
徐廣陵要回金陵的消息,迅速傳遍了京城徐家。
幾個徐廣陵的遠房表叔,火急火燎地跑過來,聲嘶力竭地勸說徐廣陵留在京城。他們的理由也很正當:候缺的一年看似賦閑在家,但實際上也是吏部在暗中考察進士人品——在這種時候跑回老家,天知道會給朝廷留下什麼印象!
但徐廣陵則鐵了心一意孤行,最終用狼一般的森寒目光嚇退了這群親戚。
——畢竟,他南下金陵是為了豁出性命誅殺呼延輪台,至於什麼朝廷的印象,徐廣陵早已置之度外。
在徐廣陵的催促下,徐家人趕在夕陽西下前幫他收拾好行李、塞上馬車。
徐宅門口,徐廣陵淡淡地跟親戚們交待了幾句,便爬上馬車不再言語;和徐廣陵同行的,除了小丫鬟碧桃,就隻有一個耳朵不大靈光的老馬夫。憂心忡忡的京城徐家人拉住碧桃,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囑咐:
別餓著少爺、看著馬夫走官道別走小路、南方濕氣重注意防蟲……
車外的喧嚷,對於車廂裏的徐廣陵來說顯得格外遙遠。他平心靜氣地盤膝而坐,膝頭擺著那柄未曾用過一次的三尺精鋼劍。
手指拂過劍脊,徐廣陵感到了一絲刺骨寒意。
他翻過劍身,瞥見了寶劍上的篆體銘文:
「鴻鵠血」。
徐廣陵暗讚一聲好名字。
此夜下江南,劍染鴻鵠血。
……
長安城南,明德門外,秋草萋萋。
夜色中,兩個年輕書生駐足路旁,望著一輛馬車在耳背老馬夫的駕馭下徐徐南行。
裴元吉輕輕一歎,問:
“趙兄,你說徐廣陵這江南一行,究竟是為何呢?”
站在裴元吉身旁、身形瘦削、麵容冷峻的書生,自然是太平十三年的殿試榜眼,洛陽人趙越。此時,趙越嘴裏叼著一根草杆,負手冷笑道:
“你覺得他瘋了,對吧?”
裴元吉陰鬱地搖了搖頭。
“我就直說了吧,裴元吉。”對於比自己高一名的狀元郎,趙越毫不客氣,“我趙越從小看不慣阿諛奉承、拉幫結派,對於官場的爾虞我詐更是深惡痛絕,恐怕在朝廷裏無甚前途;至於你裴元吉,天生一副逆來順受的娘們兒樣,倒是正適合這百官羅列卻無一個真正男兒的大漢朝廷!”
趙越頓了一頓,皺眉道:
“但是他徐廣陵……”
裴元吉知道趙越頗有識人之能,問:
“趙兄,你覺得徐廣陵的官運如何?”
“徐廣陵是個棋手。”趙越沉聲道,“他可以舍去一氣,隻為留下劫機;也可以丟掉十子,隻為斬殺大龍。這樣的人,算計太過、手段太狠,太需要施展的空間——他徐廣陵,在壓抑的長安朝堂,最多做一個能吏,但有朝一日封疆在外,便可鯉魚化龍!”
不顧沉思的裴元吉,趙越抬起頭,慨然歎道:
“也不知道讓這個棋手舍棄整盤棋局的,那個什麼呼延輪台,又是多大的一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