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當如此。”呼延輪台答道。
“還有,你和你那個丫鬟小環的事,老夫都看在眼裏。”徐道勳的話,終於讓呼延輪台的臉色出現一絲變化,但很快就被佯裝出的羞赧遮蓋住了,“這次你進京,便帶上她吧,有個暖床的也好。”
呼延輪台連忙向徐道勳作揖道謝。
“輪台,你入朝以後除了輔佐廣陵,如果可能,便多為大漢做些事情吧,我那個學生年複一年獨自坐在龍椅上,也怪可憐的。”徐道勳苦笑道,“你是我徐家人沒錯,可首先也是個大漢人,這些年把你的聰明才智收歸一家所有,老夫心中有愧。”
呼延輪台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直到離開徐道勳視線,黑衣年輕人的臉上才浮現出肆無忌憚的譏諷笑容。
徐道勳啊徐道勳,你說我是徐家人,也是大漢人。
可你不知道,我既不是徐家人,也不是大漢人。
他伸出手,緩緩拉開袖管。
在潔白如玉的手臂上,紋著一顆蒼勁狼頭。
……
呼延輪台緩緩踱步在徐家的滄浪園中,如往常一樣,大腦在飛速轉動。
他默默背誦著昨夜看過的諜子密報,試圖從千絲萬縷、看似無關的信息中,編織出一張邏輯清晰的網絡:如何處理收集來的信息,本就是諜報的重點與難點。
——以大漢諜報機構為例,本來是要無數幕僚軍師,坐在那「止水廬」中日夜勞作,才能從萬千信息中發現一點價值。
但呼延輪台要做到這些,隻要自己一個人就夠了。
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敲擊著自己的長袍,腦海中閃現過一個又一個名字,以及那些名字背後的意義,如一個勤勞織婦般編織著大漢的朝堂局勢。
一路走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前,這個女真天才同時也得到了些許結論。
無論如何,直到現在的廟堂局勢,從某種意義上看仍然是年初那場殿試的餘波:裴家、趙家、徐家,三大士族子弟分領殿試一二三名,是個誰也沒想到的結果。
而無數官員,也在這個結果的刺激下,如食腐的豺狼般嗅探著政治氣息,試圖改換門庭,巧妙地選擇著自己的陣營。
“真無聊……”呼延輪台自言自語。
對於女真來說,重要的信息其實隻有一點:幾乎所有大漢官員,還仍然沉浸在太平盛世的熱烈氣氛中,搞著他們畢生熱衷的黨同伐異、投機鑽營,而沒有一個人能夠意識到正在北方積蓄力量的女真王庭。
僅僅這一個好消息,呼延輪台和他的「天機」,就足以感到欣慰了。
——按說該當如此的。
但今天的呼延輪台總覺得心神不寧,仿佛有一根暗刺卡在思緒深處,捉摸不到,但又確實存在。
為什麼呢?他站在院門前,扶著木門苦苦思索:
按理說一切正常,但他潛意識裏擔心的到底是什麼呢?
然後,一條本應並不起眼的線報從腦海中升起:
九月初二,徐廣陵出長安城南門,沿官道向金陵來,隨行者兩人:丫鬟碧桃,馬夫王知恩。
多年經營諜報的呼延輪台,從這條線報中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為何。純粹是出於對自己直覺的自信,這個女真天才立刻決定,今晚就派人去盯住徐廣陵的行動。
畢竟,整個大漢朝能讓他忌憚的人物也沒幾個,那個從小的玩伴密友,便是其中之一。
思慮已定,呼延輪台內心稍安。
他推開院門,整理好情緒,微笑呼喚著自己的丫鬟兼床伴:
“小環?”
沒有人答應。呼延輪台回想著少女嬌豔的麵容,心中一暖,想道:
這小蹄子又跑去睡懶覺了……
徐家客卿、女真間諜、十七歲的少年天才呼延輪台,卻並不知道,此時在他的臥房中,正有一個白衣公子端坐飲茶,長劍出鞘橫於膝前。
白衣公子腳下,千嬌百媚的小丫鬟倒臥於地。
身首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