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前世,我們所有大漢人,可是被你呼延輪台騙得好慘啊。
最終,呼延輪台的眼神恢複了理智,隻不過仍帶有一絲破釜沉舟的瘋狂。
女真天才趴伏在地,聲嘶力竭地吼道:
“徐廣陵!你不能殺我!我已經被吏部授官校書郎……我是大漢的官員!你殺了我,你就是謀殺官吏的案犯!你就是你們大漢的罪人!你……要殺頭的!”
徐廣陵搖頭道:“你是女真的諜子。殺女真人,不犯大漢刑律吧?”
“你有證據嗎!”呼延輪台的表情,已經完全扭曲了,“徐廣陵,隻要我一出事,「天機」就會立即銷毀一切證據!你根本無法證明我是女真人——證明不了這一點,你就是該死的殺人犯,你就要死在你們漢人的鍘刀下,給我呼延輪台陪葬!”
徐廣陵沉默片刻,點點頭:
“是的,我證明不了。”
“所以你不能殺我!”呼延輪台厲聲吼道,“我向你保證,隻要你不殺我,我願意去刑部受審,我願意供出自己的身份和「天機」的秘密,我也願意協助大漢北征女真,你殺了小環的事情刑部也不會計較,還會把你當成揪出奸細的英雄!我呼延輪台向你保證……”
然而,徐廣陵舉起一隻手,打斷了呼延輪台的討價還價。
“輪台啊,咱們也磕磕絆絆地鬥了快三十年了吧?”徐廣陵坐在呼延輪台身邊,雙手抱膝,眼神迷離,不顧對方的困惑眼神,自顧自地喃喃道,“其實咱們小時候,一起騎著竹馬在西湖邊裝作打仗,那時候才真快活吧?我其實一直想,如果你呼延輪台是漢人就好了;估計你也會想,如果徐廣陵是女真人就好了……”
近乎狂躁的呼延輪台也安靜下來,瞪眼聽著徐廣陵說話。
但徐廣陵這一番話,其實不是對麵前的呼延輪台說的,而是對前世的那個女真丞相說的。
“你看,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逼著手足兄弟自相殘殺。”徐廣陵苦澀地甩了甩手中長劍,“咱們小時候不是還發過誓嗎,說是將來要一起做英雄;最終願望倒是實現了,隻不過誰也沒想到,你成了女真的英雄,我卻成了大漢的英雄……”
徐廣陵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低頭看著地上的呼延輪台,柔聲道:
“所以,輪台,這次我真不能讓你活著,因為我知道,你就算身陷囹圄,也能攪出天翻地覆——我知道你呼延輪台,歸根結底是個英雄;而女真的英雄一日不死,大漢的英雄便一日難眠。如果有朝一日地下相見,徐廣陵會親自給你、給小環賠禮道歉。”
衣衫染血的白衣公子抬起頭,突然又有些戲謔地笑了:
“也不知道陰曹地府裏,遇見的是今生前世哪一個你?”
雖然徐廣陵的話語中,有太多難以索解的細節,但呼延輪台終於聽出了對方的意思。
“所以,”女真天才輕聲道,聲音嘶啞但平靜,“你非殺我不可?”
“我非殺你不可。”徐廣陵鄭重地點點頭。
白衣公子撐著地麵站起身,用左手揪住呼延輪台的頭發,將女真少年的上半身從地上提起,然後右手持劍,橫在呼延輪台的頸邊。
“有一句話不得不說。”死到臨頭的呼延輪台,慘然笑道,“生而逢你徐廣陵,我呼延輪台太走運,也太不幸。”
驟然聽見這句似曾相識的評語,徐廣陵有一刹那的出神。
“輪台,我也一樣。”他柔聲道,“真的,我也一樣。”
然後劍刃一抹。
……
在另一個時空中叱吒風雲、掌控天下的女真丞相,靜靜死於太平十三年的深秋;這個名叫呼延輪台的年輕人,也許終究,沒能在史書上留下隻言片語。
多年後的遊客,會在金陵的徐府遺跡裏,發現一塊並不起眼的墓碑。
上麵孤零零刻著兩個字。
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