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剛才那個褚公子,怎麼樣?”
小丫鬟苦著臉道:
“奴婢感覺……這個褚公子不太討喜!”
徐廣陵有些訝異:“為啥?”
碧桃嘻嘻而笑:“因為他不如我家少爺帥!”
徐廣陵笑罵:“廢話,誰有你家少爺帥!”
小丫鬟美滋滋地笑著,一點也沒有要反駁的意思,仿佛少爺大言不慚的自吹自擂,就是天經地義的金科玉律。徐廣陵無奈搖了搖頭,望著遠方輕歎一聲。
碧桃看著徐廣陵神態,猶豫片刻,怯生生地開口道:
“少爺,你剛才和褚公子說的,都是真的?”
徐廣陵問:“你指哪方麵?”
碧桃囁嚅道:“就、就是咱們——啊不,他們徐家,真的會一落千丈嗎?將來金陵城第一大族的位子,真的要讓給別人?”
徐廣陵搖頭道:“這種事情又哪裏說得準?即便是他褚牧野,也隻是能給一個隱隱約約的預測罷了——家族興衰、風雲變幻,比起圍棋棋局還要複雜幾分,徐家能否依舊屹立不倒,還要看爺爺他們這些長輩的運作,也要看維揚、姑蘇他們的造化。”
徐廣陵頓了頓,皺眉道:
“不過褚牧野有一點說對了:徐家在廟堂之上勢力滔天,絕不是葉家、許家這種土財主應付得了的;要想扳倒徐家,葉家要麼在朝堂上找到靠山,要麼,就要抓住徐家的什麼致命把柄——而這兩種方法,都不太容易。倒不如說,真正讓我疑惑的是,葉家許家到底何來的底氣敢跟徐家叫板……”
徐家、葉家、許家……徐廣陵無意識地用手指敲擊著腿側……
……天機。
小丫鬟碧桃亦步亦趨地跟在徐廣陵身後,看著那個時而低頭沉思,時而舉目仰望的白衣身影,隻覺這個分明隻有十九歲年紀的自家少爺,肩上卻像是挑了一副過於沉重的擔子,仿佛要將天下蒸民的呼吸命運都扛在肩頭、將千門萬戶的興亡盛衰都藏在胸中。她鼓起勇氣,快步走到徐廣陵身前,轉身麵向自家少爺,赧顏笑道:
“少爺,您這些日子辛苦啦,等到了家,奴婢給您燉熏肉湯喝!”
徐廣陵從思緒中驚醒,看著碧桃心頭一暖,笑道:
“可你家少爺我不想喝肉湯啊……”
碧桃瞪大眼睛:“那少爺你想吃什麼?奴婢給您做!”
“少爺我想吃你!”徐廣陵哈哈笑著撲了過去,小丫鬟一聲驚叫,笑著逃開。
江南春日,暖意融融。
……
一隻燕子伸展翅膀,肚皮幾乎貼著水麵劃過,然後振翅向上飛起,在空中兜轉出一個半圓,乘風向東而去,抖擻著尖尖的尾羽,彙入無數同伴的隊伍之中。
葉家長房長子葉參站在陡峭的燕子磯上,麵對春日裏波瀾不驚的浩蕩長江,望著無數飛鳥環繞翔集的八卦洲,手扶著字跡早已殘破的上古石碑,嘴唇抿了抿。
春風拂過,吹動了葉參長衫,發出微微聲響。
“您喜歡燕子?”葉參旁邊的中年人看了看遠處的鳥群,負手問道。
這人年紀大約四五十歲,身形健壯,似乎是個練武之人,臉上從額頭直貫到下巴的一條可怖傷疤,更是讓人對他的過往經曆浮想聯翩;不過,他整個人的神態動作倒是透著一股書生般的溫文爾雅,一文一武,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一具身軀裏完美融合。
“不喜歡。”葉參眯眼道,“白先生,我不喜歡燕子。”
被稱作“白先生”的中年人唔了一聲,撚著胡須沒有答話。
“您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燕子嗎?”葉參看了白先生一眼,問。
“願聞其詳。”白先生聳聳肩。
“因為燕子下賤,因為燕子自甘墮落。”葉參冷笑道,“您瞧這些小鳥,黑羽白腹、尾似尖刀,乘風飛行流轉自如,是不是被老天賜了一副風流俊俏的模樣?可結果呢?這群燕子居然拿著一具大好皮囊,卻辛辛苦苦地去風中捉蟲、泥裏挖洞,做著天底下最下賤卑微的勾當,別說比不上那些傲視天下、捕食荒原的雄鷹,就連那些去海中探洋捉魚的鸕鶿也比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