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湖北岸。
一隻柳葉扁舟,在揚州道的雨後微風中,斜斜地蕩在湖麵上。
白發稀疏的老頭,身上披著蓑笠,有些蜷縮地坐在小船的正中央。一根柳條做的細長釣竿,從老者手中高高揚起,在半空中彎出了一道細微弧度;釣竿的末端,係著一根細細的魚線,鬆垮垮地蕩在空氣裏,不像是有所受力的樣子。
湖麵上,離小舟兩三丈遠的地方,魚漂孤零零地浮在水麵,一動不動。
無論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不會覺得,那個駕著一葉扁舟的年邁老頭,會是個認真的垂釣者:這老頭的注意力似乎完全沒有放在魚漂上,反而時不時從身邊抄起碩大的酒葫蘆,然後痛快淋漓地灌上幾口——看樣子,老頭對於喝酒的嗜好,要遠遠大於對釣起大魚的期待,抑或是對朦朧山水的欣賞。
當然,更沒有人能眼尖發現,老頭的船上還載著一柄名為「桂花枝」的絕世好劍。
眼看著日頭西落,劍客老張用穿草鞋的腳踩住釣竿,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他從小舟上站起身,絲毫不管這艘比起一片浮葉也大不了多少的扁舟,在他動作的影響下發生一陣危險搖晃,然後彎腰撿起釣竿,頗為瀟灑地將釣竿甩向身後,於是魚線、魚漂和在夕陽下金光閃閃的金屬釣鉤,便帶著點點水星躍出水麵,飛回他枯枝般的手中。
老張攥住鋒銳無比卻並沒掛魚餌的釣鉤,熟練地將魚線在魚竿上纏了幾圈,然後彎腰將這一套漁具放在自己的酒葫蘆旁——其實這隻酒葫蘆,在兩個時辰前就已經被他喝幹,隻不過和人有約的老劍客,不願意離開這裏上岸打酒罷了。
劍客老張收拾好自己的漁具和酒葫蘆,重新挺直腰杆,用手搭個涼棚,站在船上往湖岸邊環視一周,想看看本應如約出現的嘉賓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最終,對方沒有讓老劍客失望:就在岸邊的一棵垂柳下,正有一個身形雄偉的中年文士,眯著眼睛向老劍客的扁舟看來——即便是隔著雨後的潮濕空氣,老劍客仍能從那眼神中,感到某種刀鋒般的銳利感。
“是個狠家夥啊……”劍客老張嘟囔了一句。
狠家夥,他這輩子見過不少。
也殺過不少。
中年文士的目光,隻是和老劍客對上了短短一刹那,就迅速滑開。就在老張將要以為,對方是沒看見自己時,那個中年文士就已經向湖邊走來兩步——他依舊沒有看老劍客的方向,而是如捕鼠的野貓般,機警地環視四周,直到確認周圍無人注意,這才瞄著老張扁舟的方向,先是身形一矮,然後縱躍而起——
體型並不如何纖細的中年文士,就這麼在空中舒展開身體,宛如一隻從湖麵上掠過的靈巧春燕。老張的船停得離岸邊並不遠,隻不過兩丈不到,於是中年文士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縱身躍過這段距離,然後整個人舉重若輕地落在扁舟船頭。
於是,小舟的船舷驟然一沉。
但也隻是一沉而已。
在刹那間展現一身俊俏輕功的中年文士,臉上沒有任何自得之色,而是畢恭畢敬地朝船上的糟老頭子鞠躬行過一禮,這才顯得有些拘謹地坐下。
畢竟,他心裏知道,自己這手常以為傲的輕功,恐怕還入不了眼前這位老神仙的法眼。
“你遲到了。”對於貿然跳到自己船上的不速之客,劍客老張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隻是盤膝而坐,淡淡地道,“我不喜歡別人遲到。”
中年文士肅然低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