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蘇州城少風,空氣裏彌漫著燥熱的味道。鬼夫人舔著幹裂的嘴唇,打量著周圍。

被關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地下室已經很久了。這地方磚牆磚地,連扇窗都沒有,隻靠一盞油燈在小桌上,光線恍惚。

鬼夫人睡了又醒,時間概念已然亂了。

之前從甄宅被擄走,鬼夫人被蒙了眼看不得路,隻依稀算著到這裏開車也要有一個時辰。

怕是早已到了城郊。鬼夫人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早些時候鬼夫人借口換衣服,上樓發了一通電報彙報情況。時間緊,鬼夫人堪堪來的及把重要文件處理掉,卻沒能等到對麵何先生的回複。這麼久了,不知道何先生那邊是何反應。

這白船長來勢洶洶,假借著甄老爺故交的名號試探自己,怕不過是狩獵前的遊戲罷了。

鬼夫人冷哼了一聲,心裏看的清明。

那個人的臉,她一輩子都不會忘。

1921年,適逢皖直爭鋒的白熱化階段,多事之秋,軍閥割據,各為其主。白船長早年在北洋軍中的編製臨近中心,解體後倒是也沒掙紮,直接跟了馮先生。前幾年直係一直被皖係壓著打,直到去年才隱隱占了上風。

白船長就是在那個時候奉命來到蘇州紮營,在城郊建了自己的基地。幾周以前,白船長手下的信息站截獲了一組情報,仔細研究才發現,信號發出地點竟然就在蘇州城裏。白船長上了心,暗中調查發現那裏住著的竟是曾經同自己頗有淵源的鬼少女。

這倒有幾分意思。當時就覺得那個小女子同其他山匪不同,眼神裏頗有幾分吞天噬地的氣魄。白船長笑意盈盈的盤算著,到頭來你還是要落在我手上。

準備了一段時間,白船長終於決定收網。那鬼姓少女雖有誌氣,卻站錯了隊。白船長看著鏡子,將扣子一顆顆係的規整。“真希望你還沒忘了我。”

於是就有了之前的一幕。本可以直截了當的抓人,白船長偏偏要親自前去演一出戲。王副官送白船長到布坊轉角,看著他下車的背影,重重歎了口氣。老大怕是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對那名少女的事有多上心。

趁著兩人吃飯的功夫,王副官帶著弟兄們偷偷把宅子包圍起來,不聲不響的抓了所有人。那門房的小斯還打算通風報信,被王副官一個手刀震暈。麻利的捆了起來。

本以為行動順利結束,等王副官押著鬼夫人上車再回來尋白船長的時候,才發現他正痛苦的扶牆彎著腰,嘴角溢著血。

糟了!王副官大驚。當下顧不得什麼尊卑秩序,直接衝了上去扶住了他。“哥你怎麼了!”

白船長痛苦的擺擺手,緩緩站直身子,擦掉嘴角的血跡。

“嗬,有點意思。那女人給我下藥了。”白船長突然笑了。“去,迦邇,把二樓那站子料理了,再拉具女屍來,毀了臉,不要給他們留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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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腳步聲!鬼夫人一下子精神了,掙紮著坐起來。

來人卻不是白船長。王副官麵色不善的走了進來。

“這位夫人。”他念著,語氣平白。“你給我哥下的藥可有解。”

鬼夫人眼睛一亮。心中不禁竊喜。

王副官卻靠近鬼夫人,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

“你最好回答有,不然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鬼夫人心中一凜。這人看著幹淨單純,眼神卻比白船長更狠厲。

她歎了口氣。“自然是有解的。”

王副官麵露喜色。

“卻不能給你。”

“你著刁婦!”王副官大怒,伸手擒住了鬼夫人的脖子。“那還留你作甚,不如現在就送去給哥陪葬!”

他下手極重,鬼夫人當下就喘不上氣來,雙手無力的拍打著王副官的胳膊,卻無濟於事。鬼夫人隻覺得腦袋漲的像是要爆裂,意識慢慢飄忽了。

餘光閃過一個白影。

“迦邇!”

白船長的聲音傳來。又驚又怒。

王副官一下子鬆了手,像是突然受了驚嚇。“船長!”

鬼夫人這才得空,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止不住的咳起來。

白船長推開王副官,走到鬼夫人麵前。

“還活著?”他說,聲音氣喘籲籲。

鬼夫人抬頭去看,白船長換下了製服,穿著一席棉白色長衫,眉眼間盡是疲憊與虛弱,相比幾日前竟像是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