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月十一日,亞爾夫海姆最高評議會。
自執政官升格為獨裁官,評議會越發顯得弱勢,最近甚至有被視為養老院的傾向,此時此刻卻罕見得挺直了腰杆,對發言權越來越大、表現出插手國政傾向的軍方提出質詢。
如果你認為老爺爺們隻是為了權力分配和打壓對手才把軍方高級將領叫到神聖的評議會會場開聲討大會,那真是小瞧了他們的胸襟格局。精靈一族的曆史裏,文官和武官的界限其實相當模糊。舊王國時期要鎮壓異種族叛亂、王國覆亡之後天天要麵對滅族危機,大環境決定了精靈一族的官僚階層必須文武雙全,或者最起碼具備武官的素養能力,才能最大限度應對各種狀況。由於這一特殊背景,其他國家常見的文武之爭、世襲貴族和新興軍事貴族之爭,在亞爾夫海姆還是個少見的新花樣。
之所以著急上火地把軍方高層叫來開質詢會,實在是前線戰況急遽惡化,都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
“這是非常事態。”
維斯巴赫議長攥著白皙的雙手,臉沉得都能擰出水來。
“在場諸位都已經知道前幾日伊謝爾倫炮台發生的事情了,這裏就不再贅述了。現在在下及評議會全體議員想知道的是,軍方對伊謝爾倫炮台陷落及今後戰局的見解。”
即使是著急上火的時候,議長大人還是保持著不動如山般的沉穩。相比之下,那幾位沒事就把“戰爭”、“獻身”、“犧牲”之類華麗辭藻掛在嘴上的保守派議員未免顯得有些不堪,平日裏慷慨激昂的麵孔此時不是煞白就是不正常的潮紅,似乎往日裏的豪情與熱血都隨著伊謝爾倫炮台的一聲巨響煙消雲散了。
成何體統。
強忍著想要怒吼、想要哀歎、想要衝上去揪住他們的衣領一頓猛抽後用訂書機把那些嘴巴釘死,再用電焊槍焊死的衝動,布倫希爾第15次把簽字筆放到了桌上,端正賢淑的女性中將微微一笑。
“評議會諸公。”
起身、敬禮、立正,布倫希爾以完美的禮儀式聲調說到:
“請容下官說明當前我軍戰略概要,截止今日上午10時,我軍已成功實現新防線的構築和整理,第一道防線給予冒進之敵軍充分痛擊後圓滿達成作戰目標。現已順利後撤至指定的防線上。”
“嗯,不是‘轉進’啊。”
輕蔑的嘀咕獲得一陣讚同的冷笑。
自從查理曼王家陸軍首創“轉進”一詞,這個詞彙已經成了遮醜和文過飾非的代名詞,這裏提出來自然是對軍方彙報的諷刺。
布倫希爾當然清楚議員們到底想聽什麼,可她絲毫沒有滿足議員們願望的想法。
不合時宜是主要原因,對查理曼的全盤戰略迄今處於高度保密狀態,總參謀部裏知道“黃色計劃”全貌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讓這些大嘴巴議員知道的話,什麼保密防諜工作都不用做了,作戰內容早就擴散到全世界各個角落,敵人連收集情報的功夫和經費都省下了。在這個正式理由之外,布倫希爾多少也有些“不想讓外行人插手”的私心存在其中。
她倒不是主張“政客不應插手戰爭”的軍事本位主義者,更不是提倡“一切以軍隊為核心”的軍國主義者。她對政府和軍隊之間應有的關係有著非常清醒的認知,沒有任何改變或是打破現有架構的打算。
既然如此,為何?
想必很多人會做此問,答案其實非常簡單。
誰的心中都有一個事物優先順序的列表,在布倫希爾的心裏,有著比軍人職責、軍政從屬關係都要來得優先的存在,她不過是遵循這個順序列表行動而已。
或是了解這一點,或是完全不了解,對沒有任何交集的談話感到不耐煩的議員們已經沒有繼續裝腔作勢下去的閑情逸致。“就算後撤成功又怎樣!”、“我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之類想法直白地掛在臉上,脾氣不好的幾位眼看就要拍案而起,生生被議長嚴厲的目光逼了回去。
老議長其實對軍方和獨裁官也不爽很久了,可那主要是大政方針和思想路線上的分歧,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政爭,像另一個世界裏皿煮屍油國家那樣,黨派為了上位,胡亂對選民開空頭支票,發掘製造醜聞打泥巴仗,上台後各種發夾彎自打臉的事情,老爺子捫心自問是幹不出來的。在內政上和獨裁官爭一爭無傷大雅,軍國大事上扯那位後腿就是各種意義上的作死維斯巴赫議長的底線即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