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是你的選擇,我也不會對此多說什麼。”
李林的語氣依然冷徹。
既不殘酷,也沒有嘲笑的意味,但也沒有一絲憐憫。隻是不加掩飾地點出現實。
“女孩們……王女殿下也會少個麻煩。”
“……”
羅蘭抱成一團的身體顫動了一下。
密涅瓦。
密涅瓦.德.波旁。
查理曼的王女,也是與羅蘭有肌膚之親的最愛之人。
這個名字讓水泥般凝固的絕望產生了龜裂。
“密……涅瓦……”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麻痹無力的雙腿在泥沼中一點一點挪動,盡管緩慢,盡管隨時可能摔倒,盡管看上去狼狽不堪。少年依然在艱難前進著。
或許那隻是單純的生物反應,或許那是斯洛斯賦予的強迫觀念衍生出的本能,對現在的羅蘭來說,那是不可或缺的救贖,隻要那個女孩還在,他的希望就不會隻存在於無限地平線的彼端。
李林慢慢轉過臉,沒有任何表情的麵孔注視著羅蘭,就在羅蘭距離他隻有一步之遙之際,他再次伸出了手。
“你啊。”
毫無起伏的聲調中浮現出一絲酷似苦笑的微妙。
“真是個喜歡添麻煩的不孝子啊。”
夢境就此中斷。
現在——
夢中的不甘和屈辱依然殘留在身體裏,右手似乎還能感覺到夢境中的觸感——柔軟、溫暖的手,無法和殺人者、獨裁者聯係到一起的手。
抓著被單的手漸漸收緊,緊攥的手漸漸發白,浮現出血管。
這算什麼。
是“不敢置信”還是“不願相信”?
李林才是合理的,隻要他願意,隨時隨地以任何方式都能贏。
嘴上說著反抗,到頭來還是全都要靠那家夥。
凡人,終究不可能贏過上天命定之人。
——這難道不正是李林出現在那裏,朝自己伸出手時,真正想要傳達的意思嗎?
“……我這是在幹什麼啊……”
少年的嘴角扭曲著,身體不住的顫抖,一旁的少女一臉擔憂的望著他。
“羅蘭……”
“我還以為自己已經變強了……我聽見了迪蘭達爾的聲音,以為自己達到了父親的境界……以為自己能夠開辟出一條全新的道路……於是便相信自己真的變強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其實我根本完全沒變!”
從舍棄村子活下來那一刻開始,從亞爾夫海姆出走那時候開始,至今完全沒變。
“這是當然得嘛!逃走的人,怎麼可能會變強!我不過是個依靠武器,依靠別人的武器裝備才能振作起來的小鬼!這種人……!!”
“羅蘭!!”
密涅瓦強行打斷了詛咒一般的自責,她用力捧起羅蘭的臉,迫使對方正視自己。
“你是男孩子!振作一點好嗎?”
少女的鼻息吹拂過少年的臉頰,泫然欲泣、強行忍耐著痛苦的麵孔幾乎就要貼上羅蘭的鼻尖。
“我還不是一樣?一直想要從安排好的劇本和角色裏逃走,卻始終不敢真正付諸行動,忠實扮演著自己的角色。那個時候……我甚至還……可是啊……”
那一晚的電閃雷鳴似乎再次在耳畔回響,羞恥、不堪、痛苦從心底裏浮現上來,化成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
用力不讓淚水落下,少女用包含決然的表情和語氣大聲說到:
“羅蘭……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所以……我決定了,我決定向命運挑戰,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有信心能做到!羅蘭,你也要向命運挑戰才行!我們兩個人要一起變強……!!!”
“密涅瓦……”
無法形容的感情在心中囤積。
是的,密涅瓦很堅強。
但眼前的少女正在展現出一些和過往不同的東西。一些讓他感到安心,感到寬慰,也感到有些耀眼的東西。
不知不覺間,身體已經不再顫抖,那份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沉重也消失不見了。
“我答應你。”
少年露出溫柔的微笑,握住少女撫摸自己臉頰的手,以同樣包含決心的聲音回應到:
“不管遇到什麼,我都不會閃避,也絕不會避開!”
“我也一樣。”
少年少女緊緊相擁在一起,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心跳、氣息,久久不放。
就在同一時間,防衛軍B集團軍群先鋒,第101實驗重裝甲營發出一份被載入史冊的電文,後世的曆史學家將這份電報冠上“查理曼的死亡通知單”這一響亮名號後收納入曆史教科書之中。
電文內容非常簡單,隻有短短一句話。
“D+42時,骰子已經投下!我部已渡過馬斯河,工兵營正在加緊修建第四座浮橋!”
防衛軍的閃電即將落向毫無準備的色當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