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即便戰死,遊擊隊員們也得不到正式的葬禮。而且他們和防衛軍不一樣,沒有記錄個人姓名、血型、年齡的狗牌,一旦陣亡,隻能由活著的同袍在鐵片上留下他們的名字,然後帶著死者的名字繼續轉戰,如果沒有戰死又有機會路過陣亡戰友家鄉時,便轉告戰死者的家人,其是何時在何地戰死的,其遺言又是什麼。如果不幸戰死,他們也會成為諸多刻有姓名的鐵牌中的一塊。
這是義務,也是詛咒。
珀蒂已經不止一次見過痛失家人的家庭,掩麵哭泣的婦人與孩子,故作鎮靜的老人,轉身離開後從屋舍中傳出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就算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對那些年輕的、還沒怎麼經曆過殘酷之事的遊擊隊員來說,那些悲鳴嗟歎會成為他們一生都難以忘懷的光景。珀蒂就不止一次被死者和遺屬哀嚎斥責的驚醒,但這一切很快就被現實衝淡,生存和戰鬥再次將一切傷感從他的腦袋裏清除出去。
所以——
“放心長眠吧。”
收起匕首,男孩將鐵片收入腰間懸著的皮袋裏,眾多鐵片發出清脆又刺耳的聲響。聆聽著那仿佛刀刃相交般的聲音,男孩起誓般鄭重的說到。
“我們會連你們的份一起。無論前方有多遠,我們都會繼續前進,直到力竭。查理曼不會滅亡。”
和眾多故事、電影、電視劇中,遊擊隊員聚在一起,彈著琴、唱著歌、吃著繳獲的罐頭、擺弄繳獲的先進裝備的田園牧歌式生活不同。自古以來,不論環境、裝備、戰術如何變化,遊擊戰都是一種非“艱苦”、“殘酷”、“血與火”等等詞語不足以形容的戰鬥模式。用一種較為客觀的說法,這是一種對交戰雙方來說都堪稱“煎熬”的戰爭模式。
或許塹壕戰、城鎮巷戰同樣血腥殘酷、環境惡劣,但起碼的食物和水的供應還能保障。哪怕是冷掉的食物和斷斷續續的自來水,至少可以讓士兵們保持作戰的體力,不用隨時擔心餓死。遊擊隊首先要解決的則是吃喝的問題。
遊擊戰中不可能攜帶大量補給,遊擊隊的食物基本來源是當地農民的捐贈、戰利品、征用(有時候也叫搶劫)、沒收通敵者財產以及外國的支援。這支活躍在山地邊境線上的遊擊隊主要依靠當地生活並不富裕的農民提供一些基本的食物。由於是山區,泉水、小溪和山區河流並不缺乏,但柴火的缺乏以及為了隱匿行蹤盡量避免生火,使得遊擊隊員們常常隻能就著生水、冷水咽下幹糧。期間甚至鬧出過就著冷水吞咽麵粉,結果差點把人噎死的事情。也發生過好不容易找到比較安全的宿營地,剛把火點起來煮豆子,結果敵人就追上來,遊擊隊員們隻好把火撲滅,把豆子帶走,等甩掉敵人後再重新點火煮飯,最終一個晚上煮了五回豆子才煮熟。“熄火—前進”的命令在遊擊生活中可以說是家常便飯。
僅次於吃喝的問題是武器和藥物的匱乏,由於物資短缺,很多時候連繃帶這種基本醫療用品都要從陣亡者身上拆下來洗淨、蒸煮過後給傷員使用。諸如抗生素、消毒藥水、麻醉藥之類是稀缺物品,手術器材更是沒影的事情。也正因為如此,遊擊隊的軍醫最擅長的就是截肢術,傷員常常會被綁在桌子上,在意識完全清醒的情況下用斧頭或伐木鋸截肢。
“歐根親王”旅的反遊擊戰在問題排行榜上位列第三,但這並不意味遊擊隊員們可以忽視這個威脅。經過幾次交手後,遊擊隊上下已經深刻了解到這幫精銳的山地步兵是何等可怕的對手。在這些如同深山狼群一樣堅韌、狡猾、殘暴、嗜血的對手麵前,即便有三倍的兵力優勢,遊擊隊員也不敢輕易與其正規戰鬥部隊發生衝突,至於與其主力正麵硬懟……最勇敢樂觀的遊擊隊員也不願承接這種自殺任務。
要知道,即便是幾次成功伏擊後勤車隊的戰鬥,遊擊隊員的傷亡數字都是對手的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