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為人的前提,難道不是自我存在(Identity)和矜持(Pride)嗎?舍棄了這些後,僅僅作為係統中運行的齒輪,作為巨型牧場中被管理的家畜,人類還能被稱之為人類嗎?
“接受‘新秩序’,舍棄身為人的自我與矜持的那一刻起,人類這個種族就死了,用自己的手掐死了自己。即使肉體還活著,人口統計上顯示出還有多少人類在新秩序之下存在,所謂人類的定義,人類的尊嚴和精神也早已死去。剩下的,隻有被亡靈附體的行屍走肉或是人形的家畜。就如同你製造出來的‘軍團’一樣。”
羅蘭以平靜的語氣道出結論,極度平靜,失去溫度和熱情的語氣更讓人覺得痛心疾首。
“神明不愛世人,你也一樣,所謂神明的愛,不過是控製與支配換種說法罷了。你前麵說這是父母對孩子的愛?就算不被理解依然是愛?或許是這樣吧,但父母扭曲的愛可是會毀了孩子的,‘新秩序’也……”
“然而,因為你口中的‘扭曲之愛’活下來的人,因此而獲益的人也存在。”
端莊的笑顏吐出羅蘭無力反駁的話語,李林露出一絲刻薄的冷笑。
原本優雅的微笑此刻看上去無比冷漠、憤怒和輕蔑,仿佛在嘲弄人類的存在是多麼矛盾又無力。
“‘人不可能隻靠麵包而活’——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沒有麵包、沒有工作、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沒有經濟活動——這些粗俗而現實的東西,人是無法活下去的。羅蘭,所謂衣衫襤褸的光輝和高貴,隻是幻想而已。你所主張的那些的理想,或許也是一種正確,而且還是無比美麗耀眼的那種。可理想能夠拯救什麼呢?拯救人類嗎?拯救世界嗎?不對吧,能夠拯救世界,救濟眾生的,終究是徹底理性的計算結果。”
“即便為此放棄尊嚴,淪為家畜也在所不惜?把自己的命運,自己理應承擔、背負的責任、人生、義務一股腦的交付給別人,放棄了意誌,躲在角落裏閉上眼睛,捂住耳朵,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什麼都不知道,這根本和家畜無異,這種淒慘的事情——”
“淒……慘?”
李林的嘴角大大咧開,銀色流體構成的笑容變得極為刺人。
一直以來總是欠缺情感波動的聲線中,第一次蒙上情感的色彩。
那是近乎露骨的嘲弄。
揚起下巴,眯細眼睛,扭曲的嘴唇輕吐出淒豔的聲音。
“淒慘,淒慘,居然是淒慘——是什麼不好,居然是因為淒慘……僅僅因為這種理由選擇投身戰火,與世界為敵。”
銀色的腦袋俯瞰著擺出戒備架勢的少年,露出猶如鮮花或寶石般美麗動人的表情。
“你知道……什麼是淒慘嗎?什麼才是真正能被稱之為淒慘的事情嗎?什麼是真正的絕望嗎?你覺得你所說的那些事就是所謂的‘淒慘’,你以為你已經見識過真正的絕望了嗎?你以為靠著理想,靠著尊嚴,靠著這些沒有實體之物就能跨越一切了嗎?”
明明是由流體金屬仿製出來的人臉,明明現場的氣溫隻有零下十幾度,但羅蘭清晰的感受到一股火焰般灼熱不斷朝他壓過來。
“我不承認。”
持續釋放出灼熱的人麵如是說道。
“這種荒謬愚蠢的主張,我絕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