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鳥(十九)(2 / 2)

“很難選吧,不管哪一個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暫時撤退等於帝國放棄了一次絕佳的抓捕機會,也等於打破了“帝國絕不向恐怖分子妥協”的鐵律,這種衝擊簡直難以想象。

可如果執意進行抓捕,代價很可能是半個呂德斯。

如今的呂德斯已經不是一國的首都,隻是一個有著眾多曆史遺跡和人口的地方性大都市。不是重工業基地,不是金融中心,不是控製交通樞紐、易守難攻的戰略要地,損失這樣一個連關鍵節點都算不上的地方,對帝國來說根本無關痛癢。

不。

絕不可能無關痛癢。

呂德斯誠然隻是帝國治下的一個市級行政區,可這個地方並不是帝國一家獨大,三個大國的勢力彙集於此,彼此間相互牽製。平日裏大家台麵下互相使絆子也就算了,反正大家互相不承認是自己幹的。偌大個呂德斯,塞納河或別的什麼地方發現個把裝滿碎屍的麻袋,某個地方炸響煙花,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人們對此早已麻木了。炸飛半個呂德斯……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帝國確實不在乎麵子,麵子不代表一切,重要的隻有結果。”

“夜鶯”的額角不斷滲出冷汗,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不問過程,隻看結果——所以你們遇到需要抉擇的時候,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根本是一目了然。你們從不會賭博,不會在虛無縹緲的可能性上下注,你們隻會服從權威,隻會選擇正確。”

整個局從頭到尾就是在虛張聲勢,就是在賭帝國不敢冒險。

誠然,以她和馬賽的能力,在瑪那真空的環境中發動大規模術式陣列可能性為零。可在帝國眼裏,卻未必是零,要知道對方先是在不可能發動術式的環境中不斷發動“炎柱”,還成功避開了“塞壬”的定位,連續兩次突破常識,創造出奇跡的魔法師。

第三次……能不能第三次創造奇跡?

概率無限接近零。

但是並不是零。

在零與無限接近零的夾縫中,不確定的可能性會隨著觀測者的立場角度而發生改變。

如果是賭徒,大不了放手一搏。

可外麵的不是賭徒,是標榜絕對理性,如同機器一樣,永遠隻會做出正確選項的帝國高級偵探。

他會如何抉擇,答案從一開始就明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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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潘妮。”

“我在,閣下。”

耳機裏傳來乖巧的聲音,那如同新聞專欄節目主持人一樣的甜膩軟音讓馬赫更覺得自己的嗓音過於低沉。

就像在夏天的河水裏泡了好幾天後的腫脹屍體,輕輕一碰就會湧出水來。

他用近似溺斃者的低沉音調繼續說到:

“終止搜索任務,回去了。”

“閣下?”

困惑的聲音也很可愛,哪怕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依然能自動在腦中描繪出女孩歪著脖子、一臉疑問的景象。

要不是現在心情糟糕透頂,馬赫大概會臉紅一下。

“這是局長命令,我們不會因此被究責。”

“可是……”

“沒有可是,馬上收隊。”

聲調、語速、口吻沒有一點變化,可隻有馬赫自己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有多麼猙獰。

“……明白了。”

經過一秒的空白之後,播音員一樣親切甜膩的聲音再度響起,腦中描繪出的笑容變得一點都不可愛了。

沒有疑問,沒有憤怒,沒有屈辱。

作為忠實執行命令的機器,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聚到了右拳上,整條右臂似乎變成了一枚灌滿了暴力和怒火的炸彈,隨時隨地都會朝周圍爆發,有好幾次馬赫就想幹脆順著衝動將周圍的一切砸爛算了。可最終就如同不知該向何處宣泄的怒火一般,不知該砸向什麼地方的拳頭重新縮回了衣袋裏,如同磷火一般深邃幽暗的雙眼冷冷掃視了一圈周圍後,馬赫拉低帽簷,轉身離開了。

——帝國已經不是過去的秘密組織了。

——如今帝國的安泰乃是建立在絕對的權威之上的,帝國可以不在乎麵子,卻不能不在乎權威。

——失去半個呂德斯,不論怎麼辯解,都會被解讀為“帝國對事態的控製能力出了問題”。那些畏懼帝國力量的四等公民和國外勢力對此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不用說也知道。

——隻是暫時撤退而已。

——絕不會有下一次的。

帶著內心中猶如幹冰震顫般的冰冷嘶吼,馬赫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