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深陷不利局麵的賭徒而言,盤點手裏的牌是一件痛苦又期待的事情。說痛苦,是因為手裏握著一把爛牌,說期待,是希望對方的牌比自己更爛,或者希望對手犯錯,自己好鹹魚翻身。
羅蘭不是賭徒,有了舊查理曼教訓的共和國也不會輕易賭國運。但大國之間的博弈和賭局其實很相似,準備好籌碼和牌,觀察對方的出牌和細節,擬定對應的策略,打亂別人的節奏,將局麵引導向有利於自己的展開,最終獲得勝利。
為了應對接下來的博弈,他必須仔細清點局勢和手邊的底牌。
在接下來的“共通會議”這個大賭局上,參與賭局的是世界上所有國家。從目標和傾向上,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一類是帝國陣營。該陣營除了帝國,還有已經決意倒向帝國的拉普蘭。
一類是聯盟陣營,該陣營參與者為阿爾比昂、卡斯蒂利亞、羅斯聯合公國。
一類是鬆散陣營,這個陣營包括共和國與賽雷斯。
三個陣營博弈的焦點是“軍隊規模”和“專利開放”。
帝國陣營的目標是維持帝國的軍事優勢,可以在數量和規模上做出一定程度的讓步,但必須保持軍事技術的領先地位,且嚴格控製軍事技術的外流。
在這個問題上,拉普蘭甚至表現得比帝國更積極。他們非常清楚,帝國對其他國家,尤其是公國的威懾力完全來自於帝國軍,尤其是那些令人膽戰心驚的尖端技術兵器。一旦帝國軍的實力被削弱到某個閾值以下,那麼將失去對公國的威懾力,屆時第一個倒黴的就是拉普蘭。
聯盟陣營比較現實,他們確實想削弱帝國的軍事實力,但他們也清楚過猶不及的道理。一旦把帝國逼急了,那幫尖耳朵鬼畜可是會掀桌的。到時候真打起來,不論是誰都受不了。
所以在帝國可接受範圍內劃定出一個能讓大家感到滿意的比例分配是該陣營最大最急迫的課題。隻要能達成軍備控製條約,那麼諸國就能順勢在技術專利開放議題上獲得一些回報。
鬆散陣營大概是最尷尬的一個陣營,人微言輕不說,就連內部訴求都還沒統一。
賽雷斯的訴求是帝國開放市場,允許賽雷斯的金融資本進入帝國發展,並開放機械製造和精加工領域的技術專利。此外最好能達成一項友好互不侵犯條約。且不論這份條約的效力有多堅挺,對賽雷斯國內總是一個交代,這個山巔上的小國實在是太需要能帶給他們安全感的“好消息”了。
共和國想要得到的除了適合自身國情的軍隊規模比例,國際秩序中的地位,最想要的就是促成帝國開放電信技術的專利。借此將帝國之外的所有國家直接帶入到電信世界,全麵提升信息交流處理的速度。
共和國,或者說羅蘭的目標是通過建設高速信息網絡,促進各國之間的技術情報交流,用電信網絡將全世界的技術人員連接起來,構築成一個世界範圍的超級技術團隊,從而一點點追趕、侵蝕帝國的技術專利。如果能最終促成專利的廢止和加深諸國協作,那自然是最好,就算做不到這一點,各國的技術水平也得到了提升,也算是部分平衡了帝國的優勢。至於打破帝國的情報優勢什麼的,最多算是附贈的一點添頭。
他的計劃雖然很好,但第一步就不太順利。
原本以為諸國已經發覺了情報傳輸速度的重要性,著手構建自己的信息傳輸係統後,會形成對帝國繼續封鎖電信技術專利的壓力,加以串聯整合後,就能擰成一股繩,使帝國陷入孤立。可實際上諸國固然重視信息傳輸技術,但卻是“有選擇的重視”。
貴族總是淩駕於平民之上——諸國在理解技術發展的迫切性和合理性之前,首先想到的是這種偏向於貴族主義的思考根基。
這裏可以舉個案例,各主要國家在萊茵戰役後都在大力研發戰車和反戰車技術。其中共和國與塞雷斯都搞出了戰防炮(也叫三七敲門器)和反戰車地雷,然而類似的裝備卻從未出現在公國和阿爾比昂的裝備序列裏。
其實一線士兵已經提出“改造野戰炮”和“地下埋設炸彈”的構想,公國和阿爾比昂的技術能力也不是搞不出這種低技術水準的反戰車武器。但問題在於這種武器帶有的“平民聯手就能擊敗貴族”色彩過於強烈,對那些死抱著貴族主義不放的大人物來說,實在無法接受。
貴族老爺們眼裏看到的戰車並非集中起來用於突破的工具,而是騎士盔甲的延伸——巨大、華麗、堅實,在戰場上是權威的延伸。那種權威的象征,能夠以廉價的手段予以輕易擊破,就像過去讓騎士們倒地不起的長矛和弓弩一樣……
對畏懼市民革命的老爺們來說,這種情形一點都不有趣。
電信技術也是一樣。
過去由貴族出身的權威和專家把持情報傳輸係統,哪些信息該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樣的形式通過哪些渠道發布,全部都要經過貴族的審議,交由王室和樞密院裁定,有時候還要和教會通氣協調後才能實施。可一旦決定要全麵建設、普及電信技術,光靠官方資本勢必力有不逮,吸引民間資本並開放信息網絡使用權乃至部分管理權是大趨勢。這種“平民與貴族平起平坐”的印象勢必會招來貴族的反感,更不要說民間控製的發聲管道很有可能為了爭奪話語權,抨擊貴族,甚至宣傳打倒貴族、煽動革命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