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玉器店的李三金李掌櫃是個幹瘦的中年男人,被姚乙棠請來赴宴,坐在距離扶梯門口最近的一張桌子。

看清了來人麵孔,他驚訝出聲:“沈老板?”

其他人聽到了也紛紛抬起頭,朝著幾個不速之客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來人正是銀霜樓的老板娘,沈春綠。

張青嵐先前被敖戰摟在懷裏,再鬆開的時候,發髻之間的金簪玉釵更亂了幾分。靠在男人的胸前,攥著衣袖,偷偷打量著對麵的女人。

敖戰低頭,瞥見懷中青年專注的眼神,片刻後心念一動,輕易便將兩個人的痕跡在人群之中悄然抹去。

銀霜樓以烈酒聞名,老板娘的暴躁脾氣更是遠近皆知。如今氣勢洶洶找上門來,也不知道和這百花樓結了什麼仇。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沈春綠方才一腳踹開了橫在麵前的門欄,似乎是解了氣,如今聽到李三金的聲音,倒是扭頭衝著對方微微挑眉,柔聲問了一聲好:“喲,原來是李掌櫃,好久不見。”

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激得男人有些尷尬,訕笑著點了點頭。

女人約莫三十歲上下,眼角生著些細紋,腰間別著一枚白瓷小瓶,纖纖玉指之間握著一杆白酸枝煙鬥,麵相生得淩厲。

環顧四周,除了幾個小廝丫鬟躲在角落裏垂首不語,偌大的一層樓中竟是沒看見姚乙棠的半個影子。

沈春綠見狀眉頭一皺,帶著幾個打手模樣的漢子徑直向前,看著塔樓裏滿地狼藉,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附近眾人先是經曆了突如其來的詭異狂風,還沒等回過神來,又被氣勢洶洶的沈春綠嚇了一跳。

膽子小的人早已經悄悄從後門直接溜走,剩下來的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鄉紳土豪,留在位子上,甚至抬手往自己的杯子裏添茶倒水。

敖戰對此興趣缺缺,冷眼旁觀的同時還不忘把張青嵐鬢邊歪掉的步搖扶正,抽了絲帕布帛,擦掉青年嘴邊沾著的糕點碎屑。

張青嵐乖乖地任//他//擺//弄,視線卻是黏在沈春綠身上,看得十分認真。

從角落裏拎出來一個低著頭絞弄衣角的小廝,沈春綠冷聲質問:“說,你們主子去哪兒了?”

那小廝年紀不大,臉色泛著白,似乎是被女人嚴厲的語氣嚇到了一般,整個人不住地往後縮。低著頭囁嚅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沈春綠聞言冷笑,勾著唇角,笑意卻不達眼角:“怎麼?姚樓主現在知道害怕了?”

一旁有人見氣氛凝滯,上來打圓場:“沈老板,到底出什麼事了?咱們有話可以好好說。”

“好好說?”沈春綠將一張紅唇抿成一條直線,眉頭緊蹙:“姚乙棠把我家康萍扣下來的時候,怎麼不和我‘有話好好說’?”

話音未落,便引起一陣嘩然。

在座的大多是銀霜樓的老客,知道沈春綠嘴裏的康萍其實是她身邊的一名心腹侍女,多年來銀霜樓的生意能做得這麼紅火,其中少不了康萍的功勞。

隱藏在一旁角落處的兩人有心探查,張青嵐雖是安靜不語,眼神卻暴露了他和旁人同樣的驚訝詫異。

被敖戰抱在懷裏,抵開齒縫,又塞下一枚同剛才無二的褐色丹藥,青年乖乖吞咽。之後便聽到沈春綠開口道:“五日前,我聽聞鎮上要新開一家酒樓,老板同是女子。”

沈老板頓了頓,轉而走到八仙桌旁,將手裏的酸枝煙鬥往桌麵上輕敲幾下,緩聲道:“想到幾年來自己做生意時大多困難重重,多有不易。便備下薄禮,命康萍替我送去,略表心意。”

“誰知我家康萍一去不返,從此杳無音訊,連帶著隨行的幾人都無影無蹤。”沈春綠眼神微變,手裏的煙鬥在木桌上碾過,憤恨道:“她姚乙棠以怨報德,怎麼,還不許我親自上門,討要一個說法?”

“這……”方才開口的那人聽了沈春綠的話,遲疑地後退幾步:“可是姚樓主初來乍到,也同沈老板您無冤無仇,何必扣下康姑娘不放?”

沈春綠嗤之以鼻:“康萍乃我心腹,銀霜樓各種酒水秘方有她一半,都是同行,誰知道那女人是何居心?”

此話一出,氣氛仿佛凝滯。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的珠簾背後卻是響起一道柔和女聲:“沈老板,此話怎講?”

隨著陣陣琉璃相撞之聲傳來,一隻纖纖素手撩開珠簾,消失多時的姚乙棠竟是從那簾子背後緩緩走出。

精致麵容之上泛著明顯不正常的蒼白,即便是拿了脂粉掩蓋,也彌補不了她整個人的無力和疲憊感。隻是比起急病,更像是精氣耗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