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麵色不虞,語氣生硬。肆意打量麵前兩人的眼神中帶了三分厭惡和七分忌憚。
隨即將身邊報告的小嘍囉趕走,他接過對方手裏的火把,轉身重新走到玄瀾麵前。
玄瀾身上的陳舊僧袍在火光的映襯下修補痕跡則更加明顯。
他本就身形高大,雖神情平和,但同刀疤臉對上時氣勢卻完全不輸,甚至隱隱有壓製之意。
隻見玄瀾低聲誦了句佛號,周身氣場頓時一凜,令刀疤臉攥著火把的手緊了緊,臉上的表情愈發難看。
刀疤臉單手拉開自己的衣襟,從中掏出來一隻靛藍繡金布袋,布袋隻有他半個巴掌大小,樣式精美用料昂貴,此時正安靜躺在掌心。
玄瀾下意識地撥弄幾下手中的佛珠,從刀疤臉手裏接過靛藍布袋,再將其中包裹著的一枚小銀手鐲取出來。
“這便是小少爺曾經貼身佩戴過的物事罷。”細細感受過手鐲上殘存的氣息,玄瀾篤定道。
刀疤臉見他的確有幾分能耐的模樣,原本緊擰的眉頭方才鬆開些許:“是。”
“少爺從小命格便較旁人輕許多,這時小時候家裏人為了給他‘壓命’,特地從道長那裏求回來的手鐲。”漢子頭一回如此有耐心地解釋道:“戴過頭三年,便是將命壓住了,小少爺也就不再戴它。”
張青嵐心裏原本記掛著鎮上百姓不正常的體溫和過於微弱脈搏,聽到玄瀾那邊發出的聲音,便轉移視線,望向那隻雕工細膩的手鐲。
仔細感知之下,並未發現手鐲上有任何異常……連半點靈氣都不曾探查得到。
敖戰站在張青嵐身側,反手拽著青年的手臂,滿臉警惕地盯著玄瀾和刀疤臉兩人,試圖將青年往自己身後拉去。
隻是端詳片刻,那隻屬於於家少爺的銀鐲子便被玄瀾妥帖地塞回到了布袋之中,布袋則被他收入袖中暗袋,隨身攜帶。
刀疤臉收回談及小少爺時候絲縷的軟化眼神,重新站回到隊伍最前方,整了整自己手下的人馬,很快便一聲令下,帶著眾人往鹿遼山出發。
圓明圓正老實跟在玄瀾身後,悶頭朝前走。
感受到小臂處敖戰略低於自己體溫的冰涼觸感正透過布料隱約傳來,張青嵐眼底閃過片刻的恍惚,輕輕撚動幾下指尖,回憶著當時那父子二人的蒼白麵色。
“專心行路。”敖戰拉著張青嵐的手,敏銳捕捉到對方的心不在焉,終於在帶他避過腳下幾顆零散碎石之後忍不住開口教訓。
男人聲線低沉沙啞,忽然在張青嵐耳邊響起,這才終於拽回來對方不知遊走到何處的神思。
張青嵐眨眨眼,看著敖戰不算難看的氣色,心裏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
“嗯。”
收回視線時,眼尾餘光撇過走在自己右手邊、充當守衛的家丁,張青嵐卻猛然發現,不知是夜半時分人本就精力不濟,抑或是路途遙遠,那家丁已經筋疲力盡……總之,對方的臉上的血色盡褪,眼底青黑一片,明顯一副精氣衰竭的模樣。
接連觀察了好幾名家丁,張青嵐才發現這疲態已然爬上了多人的麵孔之上。
在進入小鎮、察覺異常之前,他其實並未注意到這些。張青嵐被衣袖遮擋的五指攥緊成拳,確認一般向刀疤臉投過視線。
那漢子原本就是個黑臉紫唇的莽撞樣,隻不過細細看來,對方唇色上的確覆著一層蒼白,叫人不易察覺罷了。
像是感受到了身旁人變化,敖戰握著青年手臂的右手鬆開,轉為十指相扣,趁著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時候垂眸低聲道:“靜心。”
冰涼溫度隨著男人身上的慣常的上清丹香傳過來,竟是瞬間安撫了張青嵐紛繁雜亂的心緒。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一行人悶頭向前,從洛遷鎮之中走出去之後,又向前行了不知幾裏路。
一直到刀疤臉命令手下拿出鐮刀,將橫亙在斜前方的灌木砍伐,一條隻容得下一人行的狹窄山路這才出現在眾人眼前。
幾個家丁率先踏進樹林之中,腳下的布靴踩在幹枯草地,發出嘎吱的幾聲悶響。
刀疤臉守在入口,背靠著合抱粗的樹幹,衝著五人一揚手,挑眉道:“請。”
玄瀾從袖袋裏取出銀手鐲,先是在虛空之中結出一個簡單手印,隨即提起僧袍一擺,抬腳邁入鹿遼山中。
其餘人則緊跟在玄瀾身後,不多時,一隊人馬便魚貫而入。
子時已過,夜空之中烏雲密布,星光稀疏、被密集的枝葉所遮擋,隻有絲縷亮光投過葉片縫隙,落在瘋長的雜草灌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