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哈哈大笑,吹了一聲口哨,接著隻見漫山遍野的矮草叢裏一點一點地冒出瑩瑩的青光,無數小小的螢火蟲飛了出來,漸漸地照徹了這一片天地。
幽幽的光映照在人臉上有著說不出的詭異,可是合著這樣的烏雲遮月漫天無星的光景,居然讓白決的內心微微一動。
不過他的心早已給剜走了,說是動了一動,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
“好看嗎?”
粼粼的光海在紅豆杉下展開,都道是老木相思,如今看來名不虛傳。
白決揚唇道:“我要是個姑娘,這下子真的是要感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可惜——”尊主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許多。
“是啊——你有這樣的本事,何愁找不到全心全意愛你的姑娘?”白決頓了頓,忽略了自己心底那一絲不易察覺地苦澀,眨眨眼道,“何必非得在我這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尊主實在是忍不住了,按住白決的下巴就咬了上去,冰涼的唇瓣有些幹裂,沒有咬兩下就滲出了血。
淡淡的金色更顯得白決的臉色慘白,讓人無法想象,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有些單薄的人憑借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封印住了朔方原有邪物出世的那塊恐怖之地。
“嗯……”
白決悶聲一聲,奮力推開尊主,尊主一時失察竟然真的被他掙脫開來。
白決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能夠上天入地任其遨遊的白上仙了。
尊主眼睜睜地看著白決兩手鬆開離他越來越遠,眥目欲裂,終於繃不住冷靜,瘋了一樣地用魔力凝聚尖端破開空間。
他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又出現在白決的下方。
兩個人迅速地撞到了一起,尊主的一身淺繡玄裳被白決的衝擊力撞得飛起,他直接護住了白決的頭頸,將之深深地擁入懷中。白決的衣擺與墨色的衣擺交錯成一團,偏偏起舞,衣裳在半空中多劃過了幾個圓,這才因為落地靜止而緩緩地停下。
“白哥哥。”尊主的聲音有些顫抖,“對不起。”
白決的眼前一閃,好像想到了什麼,又好像忘記了什麼。他忍不住笑了一聲,伸出還帶著一絲顫栗的手摸了摸尊主的臉頰,道:“哎,你是不是傻?好歹也是個尊主,怎麼不知道用魔氣把我直接接住?”
尊主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地對著白決道:“以後不會了……我——不會再做你不喜歡的事了。”
白決:“……可以啊,做朋友吧。”
他輕笑了一聲,繼續道:“我以後說出去,東陸仙道第一人是我小弟,西陸魔界的尊主是我朋友,那豈不是天上地下獨一份的,啊?哈哈哈……”
尊主愣了好一會兒,也跟著他笑了起來,彎彎的眉目,眼睫顫動。
【見字如晤,師兄,淩天已滅,從今往後汝且小心行事,人間之事從心所欲,不逾矩……待師兄見弟此信,則陰陽相隔無望,不必……掛心。】
當一個人在信裏告訴你“不必掛心”的時候,其實他是在說“我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至少,比我好”。
玄素帶著綄離書蹲在草叢裏,頭頂一片令人感到恐怖的密密麻麻的螢火蟲在爬來爬去,他麵無表情地聽著白決放肆的大笑聲,原本冰涼的嘴角居然也止不住地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