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衡身子微微動了動, 突然意識到什麼:“你……”
“青鸞國,一個早就覆滅的國家。”離塵低頭淺笑,眼中盡是懷念:“其實更早開始, 就有人借著散播仙種,改變我們的體質,直到一代又一代的雙性嬰兒出生, 我們就變成了完美的藥鼎。”
在此之前,青鸞國地處南洲, 一年四季鳥語花香,國泰民安,是個難得的富庶之地。
君主勵精圖治,輕徭少役,頗得民眾愛戴。
可就因為他們這一支人的血脈中有一絲鸞鳥的血統,更能承受所謂的仙種,就成為了下界第一個覆滅的國家。
每當體質發作,全國上下一片淫亂, 漸漸的當初青鸞國變成了一個淫窟,慕名而來的人不計其數。
父皇母後想要改變這一切,終於找到辦法,卻慘遭寧焱毒手。
那一夜, 火光滿天,全國上下一片哀嚎, 為了不擔因果,寧焱催發了所有人體內的仙種,於是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死於過度的交合。
最後隻有他活了下來,是所有皇族用體內僅剩的青鸞血脈獻祭,壓製住了他身體裏的仙種。
“那把火是我放的, 大火整整燒了三個月,最後都變成一捧焦土。”離塵安靜地訴說,仿佛是個看客,異常的平靜。
其實滔天的恨意和不甘,早就融進骨血,每分每秒都流淌在血液中。
之後一路朝著天柱前進,前路蒼茫,大地荒涼,天地之間孤單影隻,可就算是蜉蝣撼大樹,離塵也發誓要讓寧焱血債血償。
“我的命是所有人換來的,不是自己的,所以林衡,我不會跟你道歉,我也從不後悔。”離塵看著林衡,如同當年看著林曦跳魔域深淵。
“我……”林衡歎了一口氣:“從來沒有恨過你,當然我會生氣,但不至於去恨。”
換作現在的他可能會恨,因為他真的不是林曦,但以前的林曦卻沒有真正恨過誰。
“其實……”離塵笑了笑:“我寧願你恨我。”
這樣的話,還能存在於當初那個少年心中。
算了,到底是不配,早就是在泥裏腐爛發臭的靈魂,最終的歸宿隻有死亡,也許死亡才是最公平的,無條件接納所有的人。
看著離塵轉身離開,林衡陷入了沉默。
該死的是寧焱,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晏逢卿更加不該死。
手握永星劍應該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麼,林衡目光堅定地朝前方飛去。
此時滔天洪水之下是一個個巨大的陣法,各大門派形成了一個困陣,暫時將寧焱圍在其中。
“你們今天都得死!”寧焱怒吼一聲,修士與天道爭一線生機,他不在乎自己入不入魔,隻要吸收了晏逢卿他就能渡劫飛升,踏上天梯。
是這天不容他,所以他要與這天地相鬥。
“師父回頭是岸啊!”陸霆手持焚陽劍站在寧焱麵前,他們是名義上的師徒,而今天卻要拔刀相見。
焚陽劍威力巨大,有著可以燃燒天地的力量,一劍刺出,火光打在寧焱胸口。
“滾!”寧焱揮手打掉胸前的烈火。
就連焚陽劍也隻能在他身上留下一絲燒焦的痕跡,到底是陸霆修為太弱,現在隻有化神。
林衡低頭苦笑,自己比陸霆的修為還弱。
“困不住的!”芙葭看著漫天的火光和法術,眼中露出了擔憂:“最多一個時辰。”
“怎麼辦?”林衡回頭看著芙葭。
現在怕是整個修真界就沒有比芙葭更精通陣法的了。
“我上去最多再撐半個時辰,你跟晏逢卿要趕緊想辦法。”芙葭衝了上去,開始結陣。
她身後的三條尾巴在空中輕晃,每點一下都有一道符文憑空出現,猶如星光,散播出去,漫天飛舞,漸漸形成一個圓圈。
林衡握緊手中的劍,直接衝了上去。
此刻的寧焱癲狂無比,他抓起一個修士舉過頭頂,拉住腳和頭,輕輕用力,那個修士就跟一張脆弱的白紙,被撕成了兩半。
劍還是出晚了,沒能救下那個修。
“是你?”寧焱一把握住林衡的劍,惡狠狠的問道:“晏逢卿呢?”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的!”林衡催動劍訣,一時間藍光暴漲。
“不自量力。”寧焱冷笑一聲,一把卡住林衡的脖子,隨即掰彎了劍。
堅硬無比的永星劍在寧焱手中像一根小樹枝,劍尖彎過來對準了林衡的心髒。
林衡咬緊牙關。
這難道就是大乘期的修為?入魔了寧焱似乎更加厲害。
今日若不趁著寧焱剛渡完劫虛弱的時候殺了他,來日就更加殺不掉了。
劍尖沒有任何停頓地朝著林衡胸口前進,一點點沒入血肉之中。
突然,從旁邊射過來一道強大的劍氣,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打在了寧焱身上。
寧焱後退兩步,不得已鬆開了林衡。
劍尖從胸口彈出來,林衡連忙掏出丹藥服下,抬頭望去,是江墨雲正在跟寧焱纏鬥。
雖然江墨雲隻是化神修為,但他無疑是一位強大的劍修,自成一脈的劍道,每一劍都帶著自己的劍意。
劍氣更是排山倒海,席卷天地,假以時日在劍道上必定超過寧焱。
“去死!”寧焱被逼得拿出了自己劍。
兩道劍氣碰撞在一起,強大的氣流掀翻了海水。
在劍意上兩人不相上下,但在修為上江墨雲還是棋差一籌,好在後麵不斷有人補上了去,江墨雲趁著空擋,回頭看著林衡。
“衡兒,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無論你想和誰在一起,我都會祝福你。”江墨雲微微一笑。
他放不下,他的劍道隻有一個字‘攻’,從不知道‘守’為何物,可一味的爭奪,隻會讓他滿盤皆輸,讓林衡更加討厭他。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一切沒有發生的時候,僅僅作為林曦的師兄,從旁守護……
回不去的,時光怎麼可能倒流,就算倒流回去,也還是不一樣,因為人的感情不一樣了。
終於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悔’字,一夜之間他參透劍意,渡劫成為化神。
“雖然我還是放不下你,但我更希望你能幸福。”江墨雲自嘲的笑了笑,隻怕現在林衡恨死他了。
“我……”林衡撇開頭,望著上空的翻湧的黑雲。
無疑,林曦最恨的人是江墨雲,但他現在是林衡,有什麼好恨的呢?反正晏逢卿一旦有什麼事,他就跟著去了。
人死燈滅,前程忘盡,更可況他不打算給自己留一絲退路,奈何橋是不會過了,孟婆湯也不打算喝,最後神魂消散在天地之間,什麼都不剩。
“都過去了,三師兄。”他抬頭笑看著江墨雲。
“你……”江墨雲瞬間紅了眼:“你還願意叫我一聲三師兄?”
“你本來就是。”林衡回答。
“那麼……”江墨雲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又急忙停了下來,生怕惹得林衡不悅:“那麼他……他對你好嗎?”
都是男人,怎麼會看不出晏逢卿眼中對林衡的占有欲,還有那濃到化不開的愛意。
而林衡也願意為了晏逢卿跟萬劍宗決裂,依照林衡的性子,怕是也認定了晏逢卿。
隻是他不明白,這麼多年一直把人放下眼皮子底下,從未有過任何閃失,林衡是怎麼跟晏逢卿走到一起的?
“嗯,很好。”林衡用力點點頭。
就是這人太狗了,說好一起麵對寧焱,醒來卻找不到人,說好的生死相依,這人卻跑了。
“那……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江墨雲忍不住問出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裏。
“就……”林衡愣了愣,似乎想起什麼,突然失笑:“大概是因為我注定要去愛他吧。”
當初因為看了書,把晏逢卿怕得要死,小心翼翼討好,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可能是美色迷了眼,色膽包天想晏逢卿當自己媳婦。
結果倒是把自己折了進去。
“注定……嗎?”江墨雲失神地呐呐自語,有些東西注定了不是你的,哪怕你在怎麼機關算盡也不是你的。
“那他愛你嗎?”但他還是不服,晏逢卿那種人怎麼懂得疼愛林衡。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我。”晏逢卿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林衡身後,為了彰顯自己的主權,他將林衡拉入懷中,然後看著江墨雲:“但你確定要知道?”
沒有給江墨雲說話的機會,晏逢卿立刻說:“他喜歡後入的姿勢,會在動情的時候將頭埋在被子裏,在攀上高峰的時候,咬住自己的唇……”
“你閉嘴!”眼看晏逢卿越說越離譜,林衡連忙捂住他的嘴,紅著臉小聲罵道:“你要不要臉?”
“不要臉,隻要你。”晏逢卿抓住林衡的手,輕輕吻著他的手指。
“那你還跑?”林衡氣得打了晏逢卿一拳:“不是說好了同生共死嗎?”
“我隻是……”舍不得,晏逢卿深情的望著林衡的眼睛:“傻,怎麼就跟過來了?”
“我離不開你唄。”林衡翻了一個白眼。
“嗯,我也離不開你。”晏逢卿緊緊抱住林衡,在他耳邊低語:“但是別跟著來了。”
林衡全身一僵,回過神來,聲音略微顫抖:“你決定了?”
“嗯。”晏逢卿點點頭:“我從未怕過任何東西,包括天道。”
“……嗯。”林衡低頭苦笑,既然是晏逢卿做的決定,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陪著。
要贖罪,就讓天道把他的命也一起拿去吧。
“別跟著了。”晏逢卿用力一推,將林衡推到了褚奇身邊。
“晏逢卿!!!”林衡對著晏逢卿的背影大喊。
眼中隻剩一抹白色的人影,奔向密不透風的黑色雲層,被衝破的雲層很快又再度聚集到一起,掩蓋有人來過的痕跡。
“別去!”褚奇拉著林衡的胳膊。
“不行!”林衡掙脫褚奇的手,又被褚奇抓住另一隻手腕。
“你冷靜一點,說不定……說不定我們能先殺了寧焱。”這話說得根本心裏沒底,但褚奇知道有些事不去做不行。
忽然,一道白光破開了雲層,巨大的光柱矗立在天地之間,許多細線一樣的塵埃在光柱裏麵遊戈。
漸漸的塵埃越來越多,將白色的光柱染上了一層薄紅。
這些都是藥鼎的神魂,正在被晏逢卿吸收,這麼多人的命,可保他突破渡劫。
“嗬。”寧焱冷笑一聲,癲狂嗜血的看著光柱裏麵的塵埃:“你覺得我會給你機會?”
說話間,寧焱向上空飛去,忽然身形一頓,被一股向下的力量拉扯著,低頭望去是一個巨大的血紅色陣法。
上麵的每一個符文都暗含天地法則。
“是誰?”寧焱怒吼一聲,這陣法太過古老,根本不像是如今修真界的手筆,據他所知還沒有那個人能畫出這樣的陣法。
想要破陣不容易,那就直接殺了布陣之人,這裏四麵環海,根本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候弄出陣心,所以布陣之人就是陣心。
芙葭匍匐在海麵上,氣喘噓噓的看著林衡:“快,拖住寧焱。”
這個陣法消耗極大,幾乎斷送了她一條剛修煉出來的尾巴,可現在隻能這樣,但願晏逢卿動作快一點。
“好。”林衡連忙衝上去,一劍刺中寧焱的肩膀,但劍尖卻無法前進分毫。
就算寧焱是大乘修為,可永星劍是上古神劍,不應該如此,竟然連皮都刺不破!
“我來幫你。”離塵揮動著一條赤紅色的骨鞭,纏上了寧焱的脖子,骨鞭上的骨刺瞬間張開,深深紮入到血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