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缺難補,可你不是道之缺。”
獄影沉沉壓下。
“苦?”渾沌猙獰道,“苦是與他們的貪嗔癡共生的本性!此消彼長,同生同成!你聽不見嗎?!”
眾生心念像海潮一樣湧來。
讓我富有吧,富有就不苦了;讓她愛我吧,有她就不苦了;讓他們倒黴吧,他們倒黴我就不苦了;讓我勝利吧,勝利就不苦了……
小世界沒有了,可大天地當中仍有眾生在認同他的道!他們的心欲化作浩大的聲浪,彙成聽不清內容的狂熱呼喊,把天地刷成一片嘈雜的白色聲浪,吞沒了黑沉沉的獄影。
由苦凝聚而成的地獄帶不來公允,再嚴密的律條也法替代因果,它們都限製不了心,也消除不了苦。
地府並不能彌補道之缺,它隻是一個暫時治標不治本的補丁。
否則,那些曾經淹沒長陽的心念,又為什麼要渴望著寂滅?
“你以為,我的道是什麼?”大玄輕輕地笑。
記命筆沾著世間的墨,每一根筆毫都是眾生的因果,它們接在他的指骨上。
因果。
他將自己的本道,改換成了因果。
萬千筆毫揮就墨色,染盡那自道之缺中誕生的畸形之道。
每一段膨脹無度的欲望都被加上了鎖鏈,每一段沒有結束的因都被接上了果。
世間的因果運轉有了殘損,神明以自己的力量予以落點。
殘缺的因果救不了這方天地,但以因果為道的神明可以拔去創口上生出的腐花。
墜入深淵,歸入寂滅。
渾沌當滅。
墨色染盡天地大白,寂靜吞沒眾生嘈雜。接在神明指骨上的因果,從苦開出的缺口中鑽進渾沌之道的根基,使這自眾生心欲當中誕生出來的怪物重歸虛妄。
撲。像一聲輕落的風,墨色崩散,沒有了白,也沒有了黑,沒有了不甘執妄的渾沌,隻剩下他最後不可思議的遺言消散在風裏:“你瘋了……”
大玄低頭咳了一聲,抵在唇邊的拳頭上沾了紅,但他身邊幽寂的氣韻卻更濃了。
天上的月光降臨到他身側,自生的火焰凝聚成了一個身影,白帝、水相、化芒……
“你受了傷。”無形無質的月光將大玄鎖定,太陰看著他,神色複雜。
她以月光看到了冀地,大玄的傷是他自己造成的。
大玄毫不在意自己落入天神的包圍當中,氣息寒涼道:“你也受了傷。”
他的道不是因果,天生長陽掌天地之陽。他隻是通曉因果。
因果有沒有亂,本也挨不著他。
可是當他將這已經混亂殘缺的道移為自己的本道之時,因果有傷,他便有傷。
長陽的道不會想要寂滅天地,因果之苦才會如此。
“你做了什麼?”他問道。
太陰的傷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太陰張開手,一顆星辰從她掌中升起,記命筆靈蜷縮在裏麵。
“這支筆,當初也融入了我所通曉的命理。天地命理有亂,神庭當負之,以大天尊之名,承負天地劫氣。”
這同樣不是太陰的道,她因此而傷,劫不消,傷不愈。
但隻有如此,才能達成她的願——就算渾沌已死,天地間的劫氣卻仍要二分。
“你所執掌的那些劫氣,寂滅不了世界。”這才是她的謀劃,從根源阻斷大玄的道,“你的道走不通。缺損可以彌補,劫氣可以消弭,傷痛可以愈合。換一條道吧,我和你一起走。”
“原來如此。”大玄卻仍如此平靜,仿佛這一切都並不能觸動他。
他所在之處仍籠罩在幽寂的黑暗中,天地間卻亮起了一盞盞燈。
從大青山野,到淮水諸脈;從修士所居,到諸國凡塵……
那振翅而飛浴火重生的大鳥、廟宇當中擠擠挨挨的有應公、行走世間的鹿妖……
還有那在無盡雪原深處,廢棄神廟的祭壇旁,那一盞始終不肯熄滅的心焰。或大或小,溫暖明亮。
以炎君之名建立起來的明燈台,在暗夜裏灼灼而明。
在太陽熄滅時,願以我心為明燈,照亮世間苦暗。這是明燈教建立的信念。
那披著火焰流裳的目光灼灼看著他。
這人世間的燈火,可能點亮得了熄滅的太陽?
大玄染著紅的嘴角動了一下,看不出那是不是一個笑,可他身上的冷意卻沒有絲毫化去的跡象。
可他還能做什麼呢?
他已無法達成自己的道,也沒有機會再像之前那般藏身。
諸天神已圍住他,給了他唯一一個選擇,這選擇並不像渾沌麵對的那般凶險。
他隻需要回歸,然後共同想辦法彌補道之缺。
“我已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大玄吐息幽寒,深邃的雙目讓人看不懂他在想什麼,“也走完現在能走的道。”
“渾沌已死,這世間還藏著一個夢。”
一個渾沌一直在尋找,被太陰瞞於整個天地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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